再一次,還沒睜開眼就感受到大片白色亮光和熟悉的動彈不得時,林庭語已經開始準備跟這個世界和解了。
不和解也沒有用。改變不了世界,就要改變自己的心态,不然就會産生認知失調,隻能白白在這上面浪費心智資源……而且就是一個夢而已,不用太介意吧。
他做好了心理建設,睜眼,果然看到了——似乎視角不太一樣的銀幕和放映廳。
看來世界也有所變化呢。
觀衆席撤了幾排,空出了大約有半個放映廳的位置。一架足有一人高的實木主席台背對着大銀幕放置,同樣高大的椅背幾乎擋住了屏幕中央的,那一行馬賽克高糊的POP風紅色大字。
在主席台前方,是一套普通尺寸的單人桌椅,桌面上放着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散發着幽幽的白光。主席台的左右兩邊,則是對向擺着兩條樣式簡單的長桌。
林庭語此刻的座位,正在其中一條長桌後。
這個陳設……怎麼有點像是區域法院的袖珍版配置。
林庭語有種不祥的預感。特别是當他發現,自己的位置在面向主席台的左邊。如果在正式法庭上,這就是原告或者公訴人一方的席位。
他坐的還是主位。換句話說,控方代表。
這時林庭語感覺到身體受到的束縛力量有所松動了。雖然下半身還是無法移動,但上半身包括腰背,都蓦然松快了起來。
他盡可能地扭轉頭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發現自己背後和對面的靠牆處都坐着成片的黑影,大概是這次開庭的陪審員們。
而在右前方,臨近觀衆席的位置,有一座木質的站台。當林庭語的視線投過去時,木站台後的那一團黑色人影也褪去黑霧,變成了活人——
身穿黑色緊身打底和褐色機車夾克,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頭發剪短了的赤井秀一斜靠在木欄上,低頭點了支煙,然後朝他這邊飄來一個慢悠悠的煙圈,笑了笑:“又見面了,林。這次看起來,似乎我是被告?”
林庭語:“……”
林庭語默默地望向對面的那張長桌。理論上那屬于辯方律師所在的位置,但是——
此時同樣黑霧環繞的安室透雙手按在桌面上,怒視赤井秀一:“尊敬的法官閣下,我抗議!被告在禁煙場所公然抽煙,純屬藐視法庭!”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作為我的辯護律師,開場讓我被法警帶走,不會成為你生涯的污點嗎?”
“你這種人就在監獄裡蹲到死吧!”
林庭語:“………………”
這次的影片主題是新手檢察官的爽文曆程嗎?還沒正式開始論戰,對手就已經激情内讧了,這種情節播出也會被罵的吧。
不過,等等。
他翻了翻突兀出現在他面前桌上的一份資料,沉默了一段時間,終于舉手打斷場面上愈演愈烈的争執:“尊敬的法官閣下,檢方申請讓證人開始陳述。”
在資料的第三頁,赤井秀一的大頭照旁邊,赫然寫着“目擊證人”四個大字。
這個法庭也太過簡化了吧,證人席和被告席合二為一了。而且也跳過了案情簡述,隻能現場看材料——哪有這種沒讀過案卷就上場的控方代表啊。
一個無奈的聲音從主席台上傳來:“同意證人開始陳述。”
熟悉的語氣讓正在緊急浏覽資料的林庭語擡頭望去。
戴着白色假發,身穿寬大法官袍的蘇格蘭端坐主席台後,輕咳一聲,拿起手裡的法槌,不怎麼熟練地敲了一敲:“肅靜——你們都安靜,有事出去再說。”
……
看在法官閣下的面子上,律師和證人終于閉嘴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面前同樣出現了一疊白底黑字的紙張,不得不開始緊急補課——看來大家都對自己的角色十分不了解啊。
在沙沙的翻閱聲中,陪審員席倒是開始竊竊私語:
“哇赤老師是證人,真兇90%就是他了。”
“剩下的10%是檢察官——啊?是林林?不要啊他不是律師世家嗎?”
“港島又不搞繼承制,霓虹金才喜歡幹這種事吧?”
“冷靜冷靜,萬一這部是逆檢系列呢。”
林庭語:……
為什麼陪審員都在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而且這個語言風格——難道這些陪審員也是由米花大學的警部補們充任的嗎?不合适吧?
在法官的再一次肅靜警告後,整個場子裡終于平息下來。
從資料的厚度來看,這次的案情相當明朗。億萬富翁A先生昨晚死在了他的豪華别墅裡,作為兇手的管家被當場拿獲,随後火速認罪,作為兇器的水果刀上也隻有管家一個人的亂糟糟的指紋。
因為前面的流程都過于絲滑,所以今天就可以開庭審理了。
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辯的,大概隻是上庭走個形式了——哦,可能還有點别的麻煩,比如證人是不是真兇之類的。
作為衆人視線焦點的赤井秀一捏着張薄薄的紙,一臉無所謂地開始念:“我昨天晚上按照約定的7點40分到達了A先生位于尤文缇市郊的别墅,去給他提供一些不需要詳細說明的服務。此處停下等待律師質疑。”
這下連律師本人都沉默了片刻。
林庭語:“……不需要把備注念出來的。”
“OK。我來到A先生的卧室門口時,看到緊閉的門縫下面滲出了一大灘血——”
“等等!”安室透用力一拍桌面,“尊敬的法官閣下,我有疑問!”
蘇格蘭:“……不需要這麼激動。你說。”
“有血?”安室透冷笑一聲,舉起一張打印的彩色照片向大家展示,“現場照片裡,兇案的房間門口可是幹幹淨淨毫無血迹的!”
赤井秀一聳了聳肩:“但我的台詞就是這麼寫的。”
“總之你在說謊!快逮捕這個人吧,尊敬的法官閣下!他一定就是真兇!”
林庭語:“……”
這反轉也未免來得太快了一點。而且為什麼安室透的資料裡有現場照片,他作為理論上應當完整掌握案件情況的檢方,手頭卻沒有這種關鍵的證物啊?
蘇格蘭咳了一聲:“證人有什麼要說的嗎?”
“有。”赤井秀一轉眼望向林庭語,“我是你唯一的證人嗎,林?”
林庭語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