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謹慎地落後半步,跟在琴酒旁邊。
他不能走在前面,他根本不知道聶展青住在哪個房間。但他也不能走在琴酒身後,殺手不會把空虛的後背留給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側後半步,是一個稍微放低姿态,又相對安全的位置。
不過琴酒看起來并不在意這種細節——也可能是因為他完全不覺得林庭語能威脅到他什麼。他把傘夾在身側,自己大步往前走去,看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琴酒身高腿長,步速又快,很快就把林庭語甩下一截。林庭語不得不小跑了幾步,才成功在電梯門自動關閉前,成功進了轎廂。
……好歹現在自己還算聶展青這邊的重要角色(人質)吧。琴酒還真是一點表面文章都不屑做,也難怪後來會得罪組織裡那群元老。
林庭語這樣想着,背靠電梯轎廂壁,朝琴酒瞄了一眼。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這時也正對着他。
仔細看看,紅得也不算很濃郁。好像有點畏光,在一道霓虹燈彩從透明的觀光電梯玻璃外照射進來時,條件反射地轉開了臉。然後等那道光離開,才又重新将視線投過來。
“聶展青怎麼跟你說我的?”
23層的按鈕亮着,是琴酒按的。觀光電梯本來速度就偏慢一些,此刻轎廂裡隻有他們兩人——雖然有些意外琴酒居然會主動開啟閑聊,但林庭語還是斟酌了一下,才回答:“沒怎麼說。”
就算說過,他也不知道。
琴酒嗤了一聲。
這種回答,當然會被認為是敷衍和防備的表現。但随意編造的話,琴酒馬上就要見到聶展青了,要是哪個細節對不上,立刻就會穿幫。
光是怎麼解釋他認識琴酒這件事,就已經很難了。
所以林庭語也隻能對瞬間僵硬起來的氣氛視而不見,伸手按了一個16層的按鈕。
琴酒趁夜前來跟聶展青商談的事,肯定跟組織相關,他恐怕不适合在場旁聽。而且如果他不在,以琴酒之前表現出的不友善的态度,這趟多半就是公事公辦速戰速決,不會扯什麼家長裡短,也不會聊到林庭語了。
“你不去?”
林庭語收回手,把沾了雨水有些發涼的手指揣進口袋裡去:“他沒叫我去。”
這句話其實是一個暗示,潛台詞是“我本不應該知道你來的事”。如果琴酒聽明白了,稍後在跟聶展青的對話裡,就更不會提到在樓下遇見林庭語。
做好這一層防範,日後林庭語就可以在聯系上聶展青的時候,掌握更多的主動權。比如好好想想,怎麼找一些由頭引出組織的話題,再帶出見過琴酒的事,而不是一見面就被聶展青逼問怎麼認識的琴酒。
琴酒顯然聽懂了這番潛台詞,很是不屑地笑了一聲。但正當電梯在16層停穩開門,林庭語提步要出去時,他忽然閃電般探手出來,一把将林庭語拽回了自己身後。
“蹲下!”
林庭語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他下意識地聽話躲進了電梯門一側的角落裡。琴酒還帶着陰冷水汽的黑色風衣堵在他右邊,像一道殺氣四溢的藩籬——那殺氣是對着哐啷一聲掉到地上的一枚鐵箭的。
金屬箭簇鋒利锃亮,将雙層玻璃牆都打出了蛛網般的裂紋。要是有人站在電梯門前,大概已經被射了個對穿。
電梯門對面的走廊裡沒有傳來任何聲響。朝着同樣透明的玻璃電梯門望出去,也沒看見什麼人。
琴酒靜待片刻,在電梯門又将緩緩關上的時候驟然出手按下開門鍵,一直插在左口袋裡的手已經拔出了槍。
他表情森然,一個轉身就邁步要走出門去,純黑的男士皮鞋在地磚上摩擦出瘆人的聲音——忽然頓住了。
琴酒回過頭,林庭語按住了他握槍的手。
“讓開。”琴酒把他推回去,“你先去聶展青那裡,跟他說我一會就來。”
林庭語搖了搖頭:“不用找了,應該是觸發式的裝置。裝設的人估計早就走了。”
他指向電梯門正對面,橫廊的牆邊有一尊約摸一人高的綠釉花瓶。在花瓶頂上的圓口中間裡,擺着一個長條狀的物體,一端正正朝向電梯這邊。
林庭語放開了琴酒,越過他走出了電梯。琴酒沉默片刻,才把槍又收回口袋,随後一同出來,皺着眉看他往前走去,毫發無損地按亮了那個花瓶上方的廊燈。
溫暖的橙色光芒将那個長條狀的物體照得一清二楚——是一柄樣式簡單,看起來像手工自制的射魚槍。
這柄射魚槍是彈弓式的,此時用于發射的皮筋正軟軟垂在一旁。皮筋中間拴着一條很細的麻繩,一端顯出些焦黑的顔色。像是從中間被燒斷了一樣。
林庭語擡頭望去,很快就找到了麻繩的另一段。就拴在頭頂這盞廊燈的底座上,長度大約20公分,垂下來的末端也是一樣的焦黑。
大概是被什麼東西燒斷了吧。之前用繩子固定着皮筋,麻繩斷了以後,皮筋驟然收縮回去,就把箭枝發射出去了。
林庭語目測了一下這段麻繩的長度,比對着花瓶的位置,估算了一下角度和方向,再轉回身,毫不意外地望見了電梯轎廂的頂部位置。
此時電梯早就關門繼續上行了,不過即使不需要檢查,林庭語也大概知道那裡有什麼。
“估計是激光筆之類的東西吧。”
他對着琴酒解釋了一下這套裝置的原理。把激光筆固定在電梯轎廂上方,電梯運行時,激光筆也随之上升。當電梯停在這一層時,激光就對準了那段麻繩的中部位置,因為有住客要出來,所以停留的時間也比較長——隻要功率夠大,時間夠長,看起來不起眼的激光,燒斷一根細麻繩也是很輕松的事。
琴酒:“……”
琴酒不感興趣地扭過頭:“麻煩的無聊把戲,太容易失敗了,浪費時間。”
林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