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安室透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他甚至立刻捂住了林庭語的嘴,制止對方說下去:“現在考慮換人也太晚了吧,林先生——哼,您當初讓琴酒拿槍指着我的時候,怎麼沒考慮過換成誰呢?現在就讓我來好好招待您吧。”
他察覺到掌心壓着的那兩片薄薄嘴唇張開了,于是手裡更用力,幾乎要把林庭語壓到鐵架上去。
那顆小小的膠囊在這樣的擠壓中滑了進去。然後嘴唇合上了。
安室透收回手,林庭語皺起眉,顯出一點難受的表情,但忍耐着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喉結很快地滑動了一下,然後嗆咳了幾聲。
……幹吃膠囊恐怕是有點難咽。
幸好那顆膠囊很小,林庭語也很快恢複了平靜的樣子:“你行嗎?”
“可不能說男人不行啊,林先生。”
安室透轉過身,向桌上打開的箱子伸出手去。那隻貌不起眼的手提箱裡裝備齊全,從夾闆、針劑到槍支彈藥應有盡有。他顯出一副選擇困難的苦惱模樣,一樣樣拿起又放下,同時口中介紹着各種物品的名稱和用途,每一個字都說得輕微而緩慢。
龐然的迫力随着他的叙述在房間中一層一層漲起來,像是要把所有人吞沒一樣窒息。
這也算是一種審訊的技巧,對受審人施加心理壓力。但朗姆那邊早就失去了耐心:“庫拉索,你繼續監督——”
林庭語忽然出聲打斷:“朗姆先生,你和你父親的關系,看起來也不怎麼樣。”
一室靜默。然後電子音裡透出了一絲威脅的意味:“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嘴,林先生。”
“難道不是嗎?如果他真的那麼看重你而不是他的那群私生子,又為什麼沒有在宣布即将隐退後,把手下的勢力提前全部移交給你,而是讓你焦頭爛額地從那群豺狼嘴裡奪食?把屬于自己的權勢和财富拱手讓人,很不甘心吧。”
大概是被戳中痛點,朗姆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林先生,這時候耍小聰明也沒有用了。我的父親從頭到尾都隻看重我,把一切都好好囑咐給我了,不然你——”
“既然如此,難道他沒有提示過你,面對我的時候,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林庭語面上緩慢地浮現出一絲輕微的笑意。這絲笑意和剛才那些淺淡的微笑不同,是一種類似霧氣或者浮光般的虛無缥缈,讓一直盯着這邊的庫拉索原本犀利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恍惚了。
安室透僵立在原地。
林庭語的聲音也與剛才截然不同了,更柔和,更輕緩,如同夜晚的春風一般,令人不知不覺地沉溺下去:
“——殺了她。”
話音剛落,安室透就迅速抓起手提箱中的那柄左輪,對準庫拉索就是毫不猶豫的一槍——那是一柄雙動擊發槍,沒有解除保險的準備環節,扣動扳機就可以射擊。
“……!”
銀發女殺手在最後一刻終于脫離了那種恍惚的狀态,及時向門口一個飛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原本要正中心口的這一槍,但血花仍然從她的肩頭飛起來。庫拉索悶哼一聲,露出既驚且怒的表情:“波本!”
安室透沒有回答她。下一道槍聲幾乎是插在她的聲音中響起,這一次庫拉索由于受傷并沒有足夠迅速地避開——她捂住了側腰,然後毫不猶豫地拔槍反擊,但安室透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并且立刻開出了下一槍。
他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茫得像一架聽命行事的機器。
庫拉索大概是意識到形勢不利,立刻奪路沖出門外——安室透緊接着也追了出去,急促的腳步聲和槍聲很快在樓道間響成一片。
房間裡隻剩下了還坐在輪椅上的林庭語。
他慢條斯理地撕下電極片,解開纏縛着自己的細長導線,握在指間,然後将手伸出輪椅外,輕輕松開——這些已經無用的設備就紛紛墜地了。
林庭語同樣從容地把襯衫重新扣上,擡眼對着攝像頭笑了笑。這次的笑容不再缥缈,而是切切實實的,符合禮節的标準微笑。
“假如你父親真的告訴過你,所有對着我時的注意事項——你又怎麼會不知道,絕不能讓任何人跟我對視太久?”
電子音已經氣急敗壞:“混賬!你以為這樣就能跑掉嗎,老夫的人就在附近,立刻就能包圍這裡——你怎麼!”
“催眠能做的可不隻是操控人心。”
林庭語在猛然拔高的聲音裡,雙手撐着輪椅,緩慢但平穩地站了起來。
“下次如果有機會再見面,我會考慮為你表演一些常見的催眠技巧——比如人橋之類的,能讓身體也突破極限的玩法。”
他在蓦然斷掉的電子音裡,輕輕地邁出了第一步。
“當然了,到那時候,作為演示者的就不是波本、庫拉索或者我,而是你自己了。”
槍聲已經變得極為遙遠。
抛開一切顧忌的安室透,在搶先出手的情況下,應該是成功壓制住了庫拉索,把她逼退到了遠處——但就像朗姆說的,其他人很可能會發現不對,迅速包圍這裡。
林庭語試了一下自己陌生的腿。幸好他作為大學生的時間也不算太短了,身體的本能還是沒有完全丢掉。步伐有些虛浮,但他還是成功地、盡可能快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如果進來的時候沒看錯,這棟爛尾樓還有個側門。林庭語之前注意觀察過,那個方向應該是向着旁邊的一個公廁——在這種好像已經被市政管理遺忘的地方,居然還能有個公廁,真是令人驚訝。
朗姆的手下再怎麼謹慎也不會在臭氣熏天的公廁裡隐蔽。他可以暫時去往那裡躲避,變成一條嗅覺過分靈敏的蛇,然後任由自己被熏暈——如果他暈過去,再次醒來時,應該就已經回到未來了。
推開側門的時候,那種迫人的氣味就已經沖了出來。
在意識陣陣模糊的邊緣,林庭語聽到自己的腦海深處響起了一個聲音:
“你找了哪把槍?”
聽起來似乎有點不滿呢。
他也聽到自己回答:“當然是最近的槍,最為趁手。”
如果想作為我的槍存在,那就靠近我,始終在我身邊吧。隻要比誰都接近我,就能擁有比誰都高的優先級——這不就是你早就一清二楚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