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一點。偶有撞到他跟前的人,看到他面無表情的樣子,都很識相地紛紛避開了。
多年經營下來,蘇格蘭也得到了像這個名字的酒類一樣響亮的名聲。平日裡溫聲細語好像脾氣很不錯,但要是被戳中逆鱗,下手前絕不會表露出一絲征兆——而且毫無顧忌,連琴酒都未必能節制他太多。
好在蘇格蘭的逆鱗衆所周知,一般人也不會想體驗他的槍法,所以鮮少有人這樣被“失蹤”。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蘇格蘭已經顯露出情緒不佳的樣子——換句話說他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的時候,大家就要小心點别靠太近,省得他不聲不響就發作了。
由于後續的行動,這座基地早就提前封場了。現在無論是地面上還是地面下行走着的人,都是即将參加行動的烏鴉們。什麼樣的人可以惹,什麼樣的人不能,他們十分清楚。
因此蘇格蘭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靶場外。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折疊起來的淺褐色麂皮絨墊,抖開攤平在一旁的儲物櫃上,然後把手裡的烤漆槍匣輕輕放到了絨墊上。
鎖扣咔嗒一聲跳開。
蘇格蘭打開匣蓋,熟練地組裝起一支狙擊槍,調整幾下,然後戴上儲物櫃裡的護目鏡和電子降噪耳機,轉身提起槍匣和槍,用肩膀頂開了面前厚重的壓力門——沉悶的槍聲瞬間沖出來,把半開的儲物櫃門都震得晃蕩不停。
看起來,像他一樣提前過來熱身的人不少。
畢竟行動組已經很久沒接到過這樣大型的聯合行動的通知了。蘇格蘭甚至都想不起來上一次扣動扳機射穿誰的腦袋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不過他确實也很久不需要殺人了。組織近年來低調許多,那些枕戈待旦的歲月仿佛已經離開很遠很遠。當初種下的樹苗,也早已經變成了能夠覆蓋整座墓碑的繁茂花房。
房中的泥土之下,隻是一捧生機消散的灰。
和一枚中空的藍寶石領扣。
他還記得當初那個人指尖一彈,這枚領扣就輕輕落到了他的跟前。承載這枚領扣的,那套昂貴的定制條紋西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連這枚領扣是什麼時候到了杜淩酒手裡,又是怎樣瞞過所有人的眼睛被收藏了這麼久,蘇格蘭都一無所知。
他那時隻覺得,渾身的血管一瞬間都被凍結的冰塊撐到要裂開——但是又忽然感到很輕松,仿佛長久以來懸在頭頂的利劍,終于落了下來。
“您這是想聽聽我會編出什麼謊吧?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他彎腰拾起地上的小小飾品,晶瑩剔透的弧形寶石面上,光彩搖晃不定。
“畢竟我的說謊額度已經用光了——難道說,您願意再給我一點嗎?”
明明說好了,要讓我做最後的劊子手的吧?臨了卻自己把刀遞給了另一個人。
是因為前科累累已經不值得信任了嗎?那為什麼又要讓我看守家門呢。
守一扇不可能再被打開的門——
等它終于被敲響的時候,送來的隻有一道訃聞。
“你也來了!”
蘇格蘭走到一個空位上,照舊鋪開絨布放下槍匣。旁邊的短發女性扭頭沖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眼角的鳳尾蝶紋高高飛揚起來。
“要比比看嗎?”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口型誇張到像是在搞笑一樣。
蘇格蘭露出一個十分客氣的微笑:“可以。”
他保持着這點不算熱情也并不冷淡的笑,轉頭打開槍架,擺好姿勢,沉吟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遠方的人形靶應聲而落。那是一張薄薄的紙闆,曾經用肉眼無法看清的細線吊在空中,心髒處早已被上一個槍手打得千瘡百孔——此刻它輕飄飄地掉到地上,很快被自動清掃機絞碎卷走了。
蘇格蘭起身按了一下靶台上的紅色按鈕,一張嶄新的人形半身紙闆從天花闆上落下來,懸在半空中晃了晃,重新停在了他剛才射擊的位置。
“這槍不算,我隻是清個場。”蘇格蘭低頭微調目鏡位置,“你先?”
短發女性:“……”
她氣鼓鼓地把槍一收:“走了科恩!”
蘇格蘭沒有攔他們,而是重新伏下身調整姿勢,再一次開火——完好無損的靶心上頓時出現了一個黑洞。
靶台上的機械音報出結果:“十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