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冷冷地問:“你在跟誰眉來眼去?”
他本來正靠在車窗邊抽煙,忽然面前一聲刺耳的吱——停下來一輛黑白色警用轎車,和他并排開始等紅燈。
琴酒深覺晦氣,放下手臂轉頭關了窗。
接着就在後視鏡裡看到坐在後排的貝爾摩得朝警車那邊抛了個媚眼。
“怎麼了,是在吃醋嗎,Gin?”貝爾摩得不慌不忙地攏了一下垂在肩膀上的,精心設計過卷曲弧度的金發,面上仍然挂着妩媚的笑容,“像你這輛車一樣古典的紳士,現在就應該要把白手套扔到那個小帥哥臉上了呢。”
“無聊。”琴酒嗤了一聲。
“是為我決鬥無聊呢,還是決鬥這件事無聊?”貝爾摩得的笑容多了幾分莫測,“假如剛才坐在這裡的是小Dolin——”
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一柄冰冷的槍指住她的眉心。
“死,或者滾,現在。”
純黑的保時捷一聲長嘶,靠邊停在了一片居民區外,前方幽長的小巷在逐漸晦暗下去的天色中,開始變得模糊。
貝爾摩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但沒有說什麼,開門下車,然後重重摔上門走了,整輛車都被她的動作帶得震了一震。
“大、大哥……”伏特加小心偷觑着琴酒臉色,“那位大人讓我們把貝爾摩得送到鈴木塔的……而且,外面好像快要下雨了。”
“那女人自己有腳。”
琴酒面色陰沉地捏住隻剩小半截的煙,用力在煙灰缸裡碾了兩下,然後扔在那裡,重新打開車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虧她下得了嘴,條子的味道都快把我熏暈了。”
過分靈敏的嗅覺是當初那樁失敗的長生實驗的副作用之一,在夜晚任務時可以算是有利,但平日裡實在有點煩人。不同的氣味挾裹着不同的信息,腐敗的、辛辣的、甜膩的,如同來自四面八方的嘈雜聲響一樣撲過來。不用煙味蓋着,就要被這些氣味淹沒了。
琴酒原本用的是一款口味略重的煙,清冽的薄荷味可以稍微舒緩一下各種怪味帶來的不适。但後來他發現薩馬羅利不知道怎麼也開始用起了這種煙——而且那些講究排場的老頭們總是明裡暗裡地告訴他,作為日本分部史上最年輕的行動組組長,他得有一輛足夠匹配他身份的、底盤重得能壓碎顱骨的車,和一款同樣貴重的煙,以及最好是再迎娶誰的一位女兒。
車是立刻提到手了,是一輛已經停産很久的古董保時捷。議親則不了了之,每個人都很快發現,想用一紙婚書束縛住這條六親不認的銀狼,絕無可能。
隻有重新适應一款煙這件事,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因為車隻是快速移動的工具,煙卻有着獨特的氣味。那些氣味伴随着從未褪色的記憶,一旦離去就仿佛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失落在某處了一樣,不由自主地就要焦躁起來。
但琴酒最終克服了這點焦躁。他一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他重新點了支煙,把充斥在鼻腔裡的難聞氣味趕走。被曬到快融化的廉價塑膠,水滴打在地面上激起的泥塵,金屬手铐的淡淡鐵腥(混雜着機油味,惡心度加倍),以及——
他即将把煙舉起來時,又突然放了下去。
鼻翼細微地、翕動了一下。
“停車。”
剛剛重新發動保時捷的伏特加立刻一個急停:“是、大哥!怎、怎麼了嗎?”
“……風。”
琴酒皺緊眉,慢慢地轉過頭,向不遠處的低矮樓群望去。暖熏的、緩慢的風微微拂動他垂在耳畔的銀色長發——轉瞬間染上了冰涼的水汽。
醞釀已久的暴雨,在這時終于嘩一聲重重砸到了地上。泥塵的土腥氣被沖擊起來,和冰涼的水汽一起充斥着大街小巷。
連世界也變得模糊起來,雨簾隔開了一切。
琴酒沉默了兩秒鐘,直到飛濺進來的雨水把他的衣襟都沾濕了,才收回視線,關上了車窗。
“走。”
此時林庭語正一臉沉默地望着某個剛剛從窗外鑽進來的不速之客——他這扇窗今天是注定要用來招待各路英雄了嗎?日本這邊上門拜訪就不能字面意義上地走一走門嗎?
“哇好大的雨!幸好在最後一秒進來了,不然就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那個念念叨叨着往外面看的年輕男性倒是完全沒有不走尋常路的自覺。或者日本公安警察就是不能走一般意味上的正常道路,否則就要以失格論處。總之他用一個很潇灑的姿勢把半濕的外套披在自己肩膀上,讓林庭語看得越發沉默了。
“……樋口警官。”
“哎在!”年輕警官熱情地應答道,“小林先生您有事說?”
林庭語沉默再三,還是決定指出:“你外套還是先脫下來搭在那邊椅子上吧?把裡面的襯衫也沾濕的話,等下感冒就不好了。”
樋口警官撓了撓頭:“呃、呃,這個,怎麼解釋呢,反正我的衣服不能離身啦……”
林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