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了,功過相抵,就這樣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松田陣平能聽到他的話,而在這之前,降谷零顯然沒有接收到他的腹诽——是因為松田陣平叫出了他的名字嗎?
而且林庭語現在并不是如同人類一般在發音,蛇沒有聲帶。他隻是試圖說話,雖然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但莫名其妙地能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這種對話方式,感覺更像是直接将某種信号傳達給了松田陣平。就不知道在松田陣平那一側,聽起來是什麼效果了。
林庭語其實也沒有太搞清楚自己是怎麼突然變成了一條蛇的。
他原本是打算停在附近,等松田陣平往深處去找電閘,然後自己出來嘗試拆除剩餘的挂鐘炸彈。連續看了三次現場教學以後,林庭語對自己的技術也産生了一些信心——主要是這些炸彈的結構确實太簡單了。
雖然他的速度肯定比不上松田陣平,但能處理幾個是幾個。至少先把位置比較低的幾個拆掉,以免水位漲起來了引爆炸彈。萬一電閘真是找不到,少幾個炸彈,造成的損壞也能減輕一點。
地面上全都是他的同胞,沒有讓國際友人獨自去送死的道理。
然而——
在松田陣平推着他往前走時,林庭語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等身高的半透明棱柱。光滑表面上映出影影綽綽的幻象,沒有随着他的腳步移動,一直保持在那個位置,好像直接呈現在他的認知裡一樣。
幻象是他的臉。
是仍然年輕的,二十出頭的小林教授的臉。雖然身體比同齡人瘦弱一些,但精神很不錯,笑起來流露出一種含蓄的自信氣息,舉起手來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林庭語怔了一下。
然後這道棱柱很快朝着順時針方向轉了一轉,現出了另外一面有着濃郁黑暗底色的幻象。似乎是從高處俯視的場景,黯淡的月色落在一個黑洞洞的窗口裡,映在窗前人蒼白的臉上。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垂在一旁,掩住了他瘦削而筆直的腰背。
他微側過頭,擡眼望來,神色淡漠沒有一絲生氣,仿佛缺少了某種成為“人”的氣機。視線和林庭語對上,卻又像是在看着不可知的遠方。
——杜淩酒。
一道突然的靈光劃過林庭語的腦海。
他嘗試着用意念轉動這個棱柱——棱柱響應了他的要求,繼續轉了過去——然後林庭語看到了正走在陸陽身邊的,身為東大新生的自己,好像在說着什麼但又無言以對,隻能移開了視線——對上了他的目光。
幻象裡的林庭語猶疑地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着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對方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地問了出口:你是誰?
……
背上慢慢沁出冰涼,心髒卻激烈地、滾燙地跳動起來,仿佛要爆炸了一樣。過量的血液灌上頭頂,一陣一陣發暈。
如果這道棱柱的每一面都是“林庭語”——
那他又是誰?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出現在每一個世界的“林庭語”身上,然後拿到一些片段式的記憶?他本來以為這些都是他遺忘的過去,隻要經曆得足夠多,總能把拼圖集齊。但或許,這些不科學的經曆還有另一種解答……
他并不是這些“林庭語”。他隻是一個寄居在這些“林庭語”身上的遊魂,不知道被什麼力量驅動着進去,又在這時突然被揭露了真相的一角。
那麼,真正的他到底是——
一股劇烈的、好像要當頭劈開他一樣的疼痛突然爆發出來!棱鏡和世界在這一刻都被扭曲成了無法名狀的漩渦,把他的意識卷進去絞緊又撕碎,搖晃又震蕩,好像作為個體的意志已經被碾為齑粉,散播到無垠的黑暗之中——
“叮鈴叮鈴——”
清脆悅耳的風鈴聲把他的精神猛地拉了回來。他睜開眼睛,發現面前有幾道紅黃間雜的、扭曲的長條狀物體,還在動——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本能已經讓他一口咬了上去。
上面傳來一道抽氣聲。然後他就感到自己的身體懸空了——被他咬住的那個東西挂着帶了起來。
他下意識地順着搖晃的幅度努力伸出尾巴,好不容易挂住了那團奇怪的東西——然後理智終于回歸。
啊。
原來這才是我。
他冷靜地——也不算太冷靜地想。
原來我是一條蛇。
……
算了,至少在這個場景下還挺有用。
與此同時。在遠處的地面上,一棟警署大樓的頂層陽台,赤井秀一在百忙之中掏出了手機。
他微皺起眉,把隔音耳機挪開一點,看了看屏幕上還在工作的鬧鐘。赤井秀一通常用默認鈴聲,因為他同時使用的手機有好幾個,每一個手機都要個性化設置也太麻煩了……但現在播放的是一段他毫無印象的風鈴音,即使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也顯得十分清晰。
而且赤井秀一記得很清楚,自己沒有設過這個時間的鬧鐘。
是誰給他設的鬧鐘——又為什麼會在這時候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