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葉:你選個死法吧】
松田陣平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有着從多年後的記憶裡帶來的經驗,但這具過分年輕而青澀的身體還沒有鍛煉出足夠的肌肉記憶。在高手對戰時,身體自行反應的速度遠超頭腦的思維——而聶展青顯然正處于二者都在巅峰的黃金時期。
戰鬥并不可怕,即使是必敗的戰鬥也一樣。
但是……
林庭語還在下面等他回去。而且他還要解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那個,導緻林庭語人生劇變的威脅。
他不能死在這裡。
松田陣平閉了閉眼,然後直視着面前的人:“你到底想聽什麼?”
“挑重點說,我時間不多。”聶展青也直視着被逼到牆邊上的松田陣平,“動機、目的、手段、計劃——剛才那些擺在明面上的廢話,就不要再浪費你的生命來重複了。”
雖然說着催促的話,但他的語氣并不着急,相反還慢條斯理得像是在閑聊。
“這間會議室隔音不好,我不會花時間慢慢審你。最後一次回答的機會,别想蒙混過關——還是你想拖時間等阿庭來救你?”
那是不可能的。松田陣平想。
雖然沒有正經跟港島警察打過交道,但是筆錄文書這種事,天底下的官僚系統都不會差太多。何況林庭語有聶展青這樣一座重磅靠山,警察們肯定會對這樁綁架案更為重視,钜細靡遺地詢問案情細節……而且林庭語也沒有理由提前結束問詢來找他。
他再一次閉上了眼睛。重新睜開時,青色眼瞳裡已經如同群山靜林一般沉郁。
“你猜得沒錯,是朗姆派我過來的。”
聶展青的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他想要林舒成的搶救記錄,包括手術、用藥和全部監測——”
松田陣平早有準備地飛速向右一閃,一道厲光之後,他原本背靠着的牆面上出現了一枚深入半截的銀亮細刀。
他扶着被撞翻的椅子,重新站直起來,毫不退縮地對上聶展青眯成細縫的眼睛——那雙眼裡此刻簡直能滲出絲絲冰涼的毒液,下一刻就要噴灑到他身上。
“——以及林舒成唯一孩子的血液樣本。”
聶展青的臉色變幻莫測,然後,突地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
“他想要,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這種東西,明明我這裡要多少有多少,組織也一清二楚。還是說——”
他的語調越來越低,如同懸崖下浮浮沉沉的水浪。
“那個老東西,想建一座自己的實驗室,養一批自己的人,收集一些自己的素材,然後背着那位先生,也變成一條‘人魚’?”
……“人魚”?
松田陣平知道人魚姬的傳說,但是把半人半魚的美女和朗姆聯系起來……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就感覺眼睛有點刺痛。
聶展青的言下之意,似乎這個“人魚”是組織研究的主題。但土井菜奈從來沒提過這個詞,松田陣平隻能從她的隻言片語裡分辨出她确實是很沉迷進行組織的研究——大概是迫切地想要像前代朗姆說的那樣,做出某種改變世界的巨大突破。
畢竟起死回生這種事,幾乎可以說是神的領域了,以凡人之姿登上神界,應該是一種很大的誘惑吧。
等等——
聶展青為什麼說,林庭語的血液,他要多少有多少?
松田陣平猛然想起之前林庭語說過的話:
——美國已經有幾家公司提供返老還童的服務,幫助富豪客戶定期抽取直系子孫的血漿注射到自己身上去。
松田陣平早前就覺得有點奇怪。明明今天的天氣從一大早就開始又熱又悶,林庭語外出時卻一直穿着長袖的絲質襯衫。如果說是體質虛弱怕冷,林庭語又分明是會出汗的,而且進行催眠示範的時候也會把左手的袖子挽起來,隻有右臂一直嚴嚴實實地遮擋着。
不,也沒有很嚴實。在禮堂裡展示那枚驚醒大家的玻璃鈴铛時,銀灰色的絲質衣袖一度滑到手肘,露出了一點青紫的顔色。
松田陣平想起自己之前為了把林庭語拉回步道的裡側,防止來往車輛不小心剮蹭到,所以伸手握住了林庭語的手臂——差不多是肘窩的位置。
那時林庭語的手臂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臉上似乎也快速地滑過了一絲忍痛的神色,就像有什麼舊傷被碰到了一樣。
血液——
最常見的抽血針口,通常就落在肘窩的靜脈上。
“……異體共生。”松田陣平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這個還是有些陌生的詞彙。
聶展青挑了挑眉:“你知道得還挺多,你不會實際上是朗姆的哪個親信吧?聽說他這幾年在世界各地搜羅小孩子,想給自己的兒子養一批能用的人。我看你确實儀表堂堂,很符合他的選人标準——當然,是玩美人計的那一類。”
怒火漸漸在松田陣平的胸腔裡燃燒起來,他的語氣也沉了下去:“所以是你在抽他的血供給你自己用?你又不是他的直系親屬——”
松田陣平并沒有說那個“他”是誰,但聶展青顯然聽懂了。他笑了一聲,驟然逼前一步,像雨林間的長蛇從虬結藤蔓裡伸出雪亮的毒牙。
“誰說我不是?”
他以幾近耳語的音量,欣賞着面前人的憤怒表情:“我就是阿庭唯一的親人——林舒成的一根骨頭在我身體裡,它鮮紅的骨髓,至今還在源源不絕地産生着和阿庭一樣的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