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庭語還是選擇保護他。
當年松田陣平其實是沒有見過聶展青的。可能是因為沒有發生綁架案這樣性質嚴重的事件,所以聶展青一直隐藏在背後,隻讓手下跟蹤監控,就像現在所做的一樣。
那麼,如果聶展青和林庭語的關系一直這麼密切,當年聶展青是不是背地裡警告過林庭語不要放任可疑人士的接近?
那時林庭語是怎麼回答的?
又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送他離開港島——以聶展青滔天的權勢,如果林庭語曾經提出來過,他根本不可能那麼輕松走掉的吧。
光天化日之下都能動手殺人,私下扣留一個人,對聶展青來說根本不算事。
但林庭語隻是站在安檢的隔離帶外,微笑着對他揮揮手:“再見。”
——當我朋友的話,這已經是最不值一提的麻煩了。其他的麻煩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所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回想起來,不管是當年同居的時間,還是現在,林庭語身邊确實都沒有什麼關系親密的朋友出現,偶爾出去社交,也隻是跟人泛泛相談。也難怪,一般人都受不了聶展青這種保護過度的監視和審查吧——或者可能已經被埋了。
所以,林庭語是覺得松田陣平也反悔了嗎?
是已經習慣被反悔了嗎。察覺到了松田陣平的猶豫,所以才會那麼輕松地,什麼也不說地放他離開。
因為明知自己身後盤踞着一條攻擊性極強的毒蛇。
所以幹脆窩在家裡,不要出去給别人帶來災厄。
——别緊張,我沒有打算追究你什麼。說到底也隻是組織的任務而已,你沒有做錯。
所以那時很輕松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無論是組織的任務,還是聶展青的威脅,都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抵抗的。所以林庭語也沒有表露出什麼憤怒或者不甘,隻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其實……其實松田陣平的離開不是這些原因。
但已經不重要了。
沒關系,不重要,都過去了。說着這樣的話,然後就轉頭上了去而複返的黑麥的車,頭也沒有回。
——然後在萩的車上,對着突如其來的電話,輕聲問道:“那麼你現在,是用什麼立場在跟我說話呢,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沉默了半晌。
他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說出“是我”的時候,其實沒有打算收到什麼像樣的回應。在那一次糟糕的碰面以後,松田陣平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在杜淩酒面前。
一旦回想起對方平淡而陌生的,僅僅是出于基本社交禮儀的微笑,松田陣平就感到很難受。他形容不出來——但似乎對方也不關心。
然而這次萩确實是跑得太遠了。
一開始萩找到他,很開心地說買了一塊海邊的土地,風景很好,想造一棟小屋偶爾去度假,讓他幫忙設計。那時松田陣平就感到很迷惑,無論景觀還是家居方面他都沒有任何了解——然後萩比劃着說,想要一個無論台風還是地震都不會損壞的房子,而且一定要有堅固的地下室。
……雖然是有點奇怪的要求,但松田陣平還是盡最大努力地思考和設計了一間這樣的房子。期間萩還提了幾個修改意見,比如防盜和防火。最後的産成品,感覺都已經不太像度假小屋,而是什麼海邊碉堡了。
也正因為如此,在發現萩的車越來越往那座房子的位置去時,松田陣平終于意識到:
從古到今,臨海的碉堡地下室裡通常是監牢。
他不能坐視萩把自己玩死。林庭語脾氣再好,對試圖囚禁自己的人也不可能會不生氣的,這不是什麼留人的好辦法——而且琴酒還在後面追。景老爺沒有那麼了解萩,但松田陣平十分清楚,在那張總是輕松愉快遊刃有餘的笑臉底下,是深藏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的不安。
為了把這種不安甩掉,有時候萩就會幹出極為冒險的事。
比如在山道上飚出三百碼,從東都塔上挂着一串炸彈跳下去,再或者是把喜歡的人關進鹿鳴草包圍着的小屋裡,獨自踏上極有可能一去不回的終途。
“……我希望你能救他。”松田陣平最後說,“沒有什麼立場,是我個人的意願。”
電話那頭很輕地笑了一聲:“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可以呢?”
松田陣平不想說,但他無法回避這個事實——他閉上了眼睛:“他喜歡你。如果是你說的話,他會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