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還不夠擊碎松田陣平用近三十年構建的世界觀,那在他剛把蛇撈起來想仔細查看時,房間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這件事就夠了——以為發生了地震,所以立刻把疑似林庭語變成的蛇抄起來往門外跑出去,卻發現外面是一片有點眼熟的綠油油灌木叢的時候,松田陣平愕然轉頭,發現他剛沖出來的那間門已經不見了。
非但不見了,還換成了萩家那棟有點年頭的房子的後牆。
松田陣平:“……”
他記得萩幾年前已經找了個公安發年終獎的理由,給家裡重新裝修了。但看看這面滿是歲月痕迹的牆,上面甚至還有他跟萩實驗自制遙控賽車時撞出的凹坑——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那不是一隻屬于資深刑警的,虎口布滿繭皮的手,而是一隻曬得有點黑,但仍未經過風霜磨砺的手。
“小陣平?!”
熟悉的——屬于記憶中的,更年輕也更鮮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松田陣平擡頭望去,高中生模樣的萩原研二從樓上的窗戶探出頭。
“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啊——”萩原研二擡起窗,一手撐在窗台上就輕輕松松翻了下來,“剛好想找你商量一下上學的事呢。姐姐說還是自己租房好點,她認識有朋友,說米花大學的學生公寓比外面還貴——咦,你拿的這是什麼?”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想要把手裡的小蛇揣進口袋。萩一向善于體察人心,即使當面發現他有什麼隐瞞,也不會窮追不舍,而是插科打诨把事情揭過去。
但是——
萩有資格知道。
他停頓了一下,才把還盤成一團在打盹的小蛇遞出去。
“冬天在你家後院埋東西的時候挖出來的,本來想看看能不能把他放生了。”
松田陣平看着萩原研二一下子被那條蛇吸引了注意力,目不轉睛地盯住不放的樣子,閉了閉眼,把小蛇放到萩原研二小心張開的手上。
還是讓你走吧。
應該是很喜歡萩的吧?為萩籌謀了那麼多,從來沒有表現過對誰有着這樣的在意。為萩申請了代号,為萩掃清後患,甚至為萩制造了那麼完美的死亡證明,然後隐瞞下了一切。
而萩描述自己的經曆時,飛揚的神采也不是作假。雖然萩平時看起來跟誰都關系很好,但實際上能進到萩的小圈子裡的人,并沒有大家想象的多。因為太過擅長體察人心,萩反而對一點點的負面情緒都十分敏感,如果不是足夠的誠意,是不可能打動萩的。
假如至少有誰能得到幸福——
在這一番折騰後,小蛇終于睜開了眼睛。它懵懵懂懂的淺色圓瞳眨了眨,仿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豎起小腦袋咝咝吐了幾下舌頭,然後——攀上了松田陣平還沒有離開的指尖。
順着手指,輕而快地爬了上去,在掌心找了個溫暖的位置,然後盤起來繼續睡覺了。
松田陣平:……
如同血流突然回到心髒裡,鼓動着已經要死掉的那個地方,輕輕地跳了一下。
“啊,小家夥認生呢。”萩原研二看起來有點失落,但還是開起了玩笑,“你居然瞞着我偷偷養了寵物!實在太過分了小陣平。不行,一定要放在我家玩幾天……糟糕,不知道姐姐會不會被吓到啊。”
“……不會的,他就這麼點大。”
松田陣平聽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好像馬上要掙開肋骨和胸膛的束縛沖出去了一樣。他有點分不清這是緊張還是什麼,隻是——隻是——總之先說點什麼。
“……也沒有毒。”
根本沒有什麼攻擊性,即使被惹惱了也隻會掉頭就走。
“……很安靜,不喜歡出門,藏在櫥櫃裡就行了。”
有時候也太過安靜了,讓人想要故意逗弄他發出聲音。
“……就是身體不太好,養的時候得小心點。”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然後攬過他的肩膀,“好啦小陣平,我們先上樓去吧?别一臉要托孤的樣子嘛,會讓我覺得你準備要去做什麼很不好的事哦。”
确實是要去做不好的事。
兩天後松田陣平就出發去港島了,朗姆那老家夥發任務總是帶着催命一樣的急切。臨走時松田陣平再三确認了小蛇并沒有什麼變回人的迹象,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看起來就是一條普通的蛇——也不知道是該失落還是該慶幸。
于是松田陣平隻能把蛇留給萩原研二,然後獨自去港島了。
在真的回到了過去以後,要做什麼呢?
首先應該是阻止那場會導緻林庭語坐上輪椅的事件的發生。如果沒有受傷,林庭語應該還會順順利利地做他的教授和學者,也沒有加入組織的契機了。
對于杜淩酒,松田陣平還是比别人知道多一點的。土井菜奈告訴過他,組織當初是以替杜淩酒複仇和研發藥物的雙重誘惑,吸引了林庭語的加入。
“複原他的腿其實沒有太大問題,神經沒有徹底損壞,但是他身體裡似乎有某種東西阻止了肌細胞的生長……總之就是即使能站起來走路,也沒有力氣支撐太久。”土井菜奈解釋道,“但他的另一項要求就很難了,他想喚醒他的那個植物人朋友。”
松田陣平當年在港島的時候沒有直接跟陸陽打過交道,但他也知道林庭語很重視這個朋友,家裡的另一間房就是留給陸陽的。
假如林庭語的命運能夠改變——
那後續的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對方仍然能夠站在光裡,露出笑容。他們還是會暫時分離,但總有一天黑暗散去能夠再見面,那時候松田陣平不再帶有組織的任務,也不用再思考什麼隐瞞和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