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顯然意猶未盡,被打斷了還露出點不滿的樣子,但還是誠實地給出了答案:“本來沒打算的。點了菜以後随手拿了份報紙看,一翻就是你。碰巧你還剛好進門,而且說出了那樣的話。覺得還挺有意思,反正早上也沒事做,就一起來聽聽吧。”
“……”林庭語不由得問道,“那如果不是我剛好在那裡,你準備去什麼地方?”
松田陣平拿出一幅做好了标記的旅遊地圖,指着上面的一所博覽館:“我查到這裡最近在辦一個國際科技博覽會,這段時間都開放參觀。本來想在那裡附近訂旅館,但是已經全部滿客了,所以找了這邊的青旅。”
說着他還擡頭看了一下車站頂上懸挂的列車到達提示牌,順手抽出一支筆,圈出當前所在的地鐵站,标記上了到站時刻和間隔時長。這支筆摸出來花了點時間,還帶出點丁零當啷的類似鑰匙摩擦的聲響。
而且如果林庭語沒記錯,剛剛松田陣平掏錢包找八達通卡進地鐵站,似乎也是從這個口袋裡。
林庭語:“……”
林庭語:“我有一個問題。”
松田陣平:“?”
林庭語誠懇發問:“你的褲袋是通往你建在日本的倉庫嗎?”
在兩人閑聊的時候,地鐵列車卷着呼嘯的風聲來到了。現在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但像松田陣平一樣暑期入境的遊客不少。這條線因為途徑很多著名景點和購物中心,所以現在仍然人頭攢動。
等了半天終于卡在關門前一刻擠上車,林庭語還沒找到吊環或者立杆,列車就啟動了。在巨大的慣性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側邊一倒,緊接着手臂就被攥住了。
“當心點啊。”
林庭語踉跄了一步,然後被拽到了靠着車壁的地方,緊接着又站立不穩向後仰去——意料中的撞擊感卻沒有傳來。
松田陣平一手保持攥住他手臂的姿勢,另一隻手伸過來墊在他的後腦處。為了保持這個姿勢還能站穩,那道擋在他身後的小臂幾乎完全抵在了車壁上。于是轉瞬間他們就隻隔了不到半臂的距離,淡淡的煙味和機油味在同一刻籠罩了林庭語的全部感官。
林庭語擡眼望去,松田陣平正好在這時也低頭看來,青色的眼睛裡飛快劃過一絲看不清楚的複雜情緒,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列車開始穩定前進了。
“借過、借過。”
松田陣平背後連續擠過來幾個人,大概是下一站要準備下車,所以提前移動到車門附近。于是松田陣平不得不再往前盡量挪了半步——兩人就近乎面對面貼在一起了。接着,大概是被推搡了一下,這點若有若無的間隔突然被歸零。松田陣平不滿地扭頭喂了一聲,然後迅速直起身,重新拉開了距離。
相貼的時間并不長。
但那種觸感,還是大片大片地留下了印記。夏日的衣服相當輕薄,松田陣平的體溫又偏高一些,即使林庭語要去參加講座穿了比較正式的襯衫,也還是驟然被燙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年輕而有力的心跳聲随着胸廓的起伏一下一下,仿佛要把這邊運轉得相對低緩的心髒也鼓動起來,拉到同樣的頻率。
又過去了幾個人,然後列車緩緩地停下了。這一站乘客們魚貫而出,車廂内頓時松快了許多。
松田陣平向後退開一步,抽出手臂甩了甩:“你實在太瘦了,好硌手。”
林庭語:“……”
林庭語平靜地說:“一般人腦袋上不會長肉的,你要是能在那裡摸到肉就要趕緊替我去醫院挂個号了。”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挂号?”松田陣平發出了靈魂的質疑,“這也是你朋友的業務範圍嗎?”
“是的。”林庭語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被你發現了。”
“……做你朋友事還挺多。”松田陣平小聲嘀咕。
“當我朋友的話,這已經是最不值一提的麻煩了。”林庭語轉過身去,對着列車的窗玻璃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輕聲說,“其他的麻煩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所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松田陣平不以為然地嘁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
到站的播報聲蓋住了他後半段話的内容,但松田陣平顯然懶得重新說一次。而且車門又打開了,這一站上來的人不少。于是他就往旁邊走了半步,把林庭語擋在自己身後和座位之間的三角區域裡。說來也奇怪,剛才有人敢于在他背後推搡,現在對上松田陣平的正面瞪視,就都一個個向旁邊走開了。
他就像是守衛在這片狹小的安全區前一樣,穩穩地站在原地,再也沒有誰擠過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