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握着這隻手機沉思片刻,然後快步走回一臉忐忑不安地守在轎車旁邊的樋口警官面前,臉上泛起了一個溫和裡帶着幾分哀傷的表情:“之前一直沒有時間問,你姓樋口……我有個朋友叫樋口佳彥,和你長得很像,你們是親戚關系嗎?”
一串清脆的風鈴聲忽然響徹車内。
萩原研二唔了一聲,騰出一隻手,有些費勁地從自己的褲袋裡掏出了手機。夜深霧涼,好心的村民還借了農夫工作軟帽和外套給他,整個包裝起來,連攝像頭都要分辨不出這是誰了。
他瞄了一眼來電号碼,笑出了聲:“小諸伏氣得都不想跟我說話了,直接找了援兵——好吧好吧。回去給他多送一份禮物啦。”
然後就接通了電話:“喂?現在給我打電話可不是什麼好事哦。”
也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林庭語從後視鏡裡看到萩原研二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向來帶笑的眼睛半斂着,像是在做出什麼重大的決定一樣。
“好啦,我知道的。”隻剩語氣還是輕快的,“但是我也有我的事要做,你知道的吧——哪怕氣瘋了的琴酒舉着槍在後面追,我也不會放棄的哦。”
……确實是非常了不得的決心。
林庭語聽了一會萩原研二敷衍的嗯嗯啊啊,然後萩原研二的表情明顯地愣了一下,語調也變了變:“……啊?你确定嗎?”
對方顯然十分堅持,因為萩原研二隻是猶豫了片刻,就答了一聲好,然後從座椅上方把手機往後遞來:“林先生,我有一個朋友想跟你說說話。”
林庭語:“……”
林庭語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聽起來就像那個朋友勸說萩原無果,找到他的頭上讓他做說客。但他還是接過了手機。
屏幕上是一串沒有保存的電話号碼,不在林庭語的記憶庫裡。
“你好。”他把手機貼到耳邊。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很低,略略有些啞。讓人想起如同白晝般明亮的月夜,微風拂過墨色的針葉林,引起一片如同私語般的,綿密而細微的沙沙聲,靜谧而醇厚的木質香氣在風中彌散開來。
“是我。”那個聲音說。
忽然間,某種久藏在記憶中的印象突然回歸了。即使記憶的景象仍不清晰,大腦也自發地蘇醒了相關的知覺,打開閘門釋放出與印象中等量的多巴胺,讓整個身心都被調動起來變得愉快而輕盈。
仿佛有一隻手自虛空而來,拽住了即将向後下滑而去的他。那隻手突然又散發出淡淡的煤油氣味,細長的銀色刻刀在指間炫技地上下翻飛着,隻留下了令人眼花缭亂的殘影。然後刻刀不見了,而靈巧的手指緩慢越過眼前,消失在臉側,定格——于是氣味變得濃烈而熏人起來了。
林庭語緩緩地垂下眼。疏而長的眼睫在液晶屏幕的幽光中微微顫動着,如同翻浮不定的波紋。
“那麼你現在,是用什麼立場在跟我說話呢,松田先生?”
他平靜地說。
“這、這樣就可以了嗎?”樋口警官小心翼翼地問。
蘇格蘭檢查了一下他的郵件編輯界面,點點頭:“可以了,請發送吧。”
樋口警官扭頭看了兩名同伴一眼,兩名同伴舉起雙手安靜如雞。他再回過頭來看了蘇格蘭一眼,蘇格蘭手裡的槍還穩穩指在他心口。
于是他隻能點下了發送按鈕:“被發現謊報軍情的話,我的職業生涯又要完蛋了……”
上一秒還在閑聊家常,下一秒就繳了他的槍反手拉開保險子彈上膛,微笑着建議他立刻按照要求使用公安的秘密彙報渠道給直系上級發信——他怎麼老是碰上這種不講武德說翻臉就翻臉的塑料隊友啊!
蘇格蘭溫和地安撫他:“沒有謊報軍情,你說的都是事實。剛才你彙報了上級,說同行的萩原先生接了個電話以後,突然發動車輛撞傷了我,然後挾持林先生逃跑了。他走之前還宣布要去跟曙雀會合,并且嘲笑了上當受騙守在那裡的無能警察們。現在你隻是補充一下後續發展,比如說,你好不容易弄到一輛車,正準備去追他們,僅此而已。”
“……這一整段話裡哪句是事實啊!”樋口淚流滿面。
日野驅咳了一聲:“萩原先生把林先生拐跑了。”
筱原也咳了一聲:“今晚第二次了。”
樋口:“……”
樋口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大受打擊的灰敗,連聲音都變得氣若遊絲:“諸伏先生,你怎麼就不能再把人看緊點呢?”
蘇格蘭:“……”
蘇格蘭微笑:“謝謝提醒,我下次會注意的。”
“不能有下次了!”樋口痛心疾首地說,“趕緊後續發展吧!他們往哪個方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