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大略掃了一眼,就關上了這封郵件。
諸伏高明,如果他之前看過的資料沒有更新,應該是隸屬于長野縣警察本部的刑事警察部門,手底下掌管的自然也是刑事警察。因此,諸伏高明發送給蘇格蘭的信息,是長野刑警埋伏的點位。
日本公安向來喜歡搞神秘主義,不怎麼跟其他部門共通情報。琴酒補充的那些點位,應該是長野公安的人。
而琴酒能在短短的時間内,拿到這樣一份重要情報——
那個向琴酒通風報信的人,來自日本公安的線條。或者更準确一點,極有可能是來自東京警視廳的公安部那位管理官,以及他手裡情報可能流向的渠道。
薩馬羅利一邊開車,一邊抽空瞄一瞄窩在他懷裡的林庭語。
自從開始看郵件,林庭語就進入了他所熟悉的那種,神色淡淡地垂着眼的狀态。這意味着林庭語正在集中精力思考和分析——以及籌劃着什麼十分重要的事。
通常不是什麼輕松愉快的事。
而林庭語在思考過程中先後提出的問題也非常奇怪。如果說第一個問題薩馬羅利還能猜到,是因為諸伏高明突然聯系了林庭語——這不難想象,諸伏高明做事一向以謀定後動的細緻出名,會想到先行聯系作為任務中最重要的誘餌一環的林庭語确認行動詳情,也是很正常的事——那第二個,針對筱原警官的問題,以及後續的追問,就實在不知道用意在什麼地方了。
乍一看好像隻是很普通的,因為突然收到太多郵件而感到困擾的抱怨。
但薩馬羅利很清楚,杜淩酒不是會在意這種小事的人。不如說,隻要不涉及原則問題,就算踩在杜淩酒的雷區上瘋狂蹦迪,杜淩酒也頂多是露出無語的表情,默默掉頭離開,最多是被煩過頭了開口刺上一兩句,事後也不會特别打擊報複。從這一點看,杜淩酒比組織的大多數人,甚至是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普通人,都來得好相處多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點,他當年也不會……
被推進那個狹小的房間時,萩原研二心裡想着的都是:終于來了。
他早就聽說了最後的這一次測試——在這次測試前,他已經憑借着裝乖扮可憐,成功哄得負責他的護士給他偷偷改了無數次用藥報告。
雖然每次都說着“敗給你了”,對他含在嘴裡不咽下去的藥片睜隻眼閉隻眼,但在最終測試前,那個年輕的法國姑娘還是目露不忍地給他注射了整整一管沒有标注的藥劑。
“對不起……但是這種藥有沒有使用,差别很大。即使是聰明的kenji先生,也沒有辦法裝出來合适的反應的。”
在冰涼的藥水讓整隻手臂都變得僵硬起來的時候,法國姑娘用不太标準的發音叫着他的名字。她還是沒搞懂,kenji是名字而不是姓氏。
“而且這次測試會用上多導生理反饋儀,也許您不太清楚,總之和以前那些翻翻眼皮的檢查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很可怕的事似的,露出了恐懼的表情,“而且這次負責測試的,是那位傳說中的林先生。”
萩原研二努力對抗着腦子裡一陣勝過一陣的暈眩感,盡量保持着自己平常的笑容,想要安撫這個躊躇着不願離去的姑娘:“沒事的,我會帶着你的祝福扛過所有挑戰的哦,請像以前一樣給我好運吧?”
法國姑娘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不,要怎樣向您說明呢,那個人是……他是個Basilic。沒有人能在他的注視中幸免于難,從來沒有……”
她說出了一個萩原研二聞所未聞的詞。萩原研二有心想追問,但門外已經傳來了催促聲,吓了一跳的年輕姑娘差點把手裡的托盤摔了。她匆匆收拾好東西,快速應答了一句萩原研二聽不懂的話,最後再回頭看了一眼,就不舍地飛快推着藥品車離開了。
再之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進來了兩個戴着口罩的男人,一邊一個把已經路都有些走不穩的萩原研二架起來,拖過了走廊。萩原研二努力數着自己走下的台階數,但那種藥劑的效力确實很強,他數到大約三十的時候,腦子就已經恍惚得想不起下一個數字是什麼了。
但他至少知道自己下了兩層樓,然後進了走廊過去的第五個房間。被塞進冰冷堅硬的鐵質約束椅裡,聞到空氣中熟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藥劑氣味時,萩原研二還能平穩地說出一句話:“抱歉抱歉,勒得太緊了,我有點喘不過氣了,能幫我放松一點嗎?”
正在他旁邊固定導線的口罩男眼神有點詫異,但還是幫他稍微松了松胸口的綁帶。
“謝謝。”萩原研二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然後他轉過臉,對正前方不遠處幾乎占滿了整面牆的大塊玻璃窗,保持着同樣的燦爛笑容打了個招呼:“嗨。”
即使在那面玻璃上,他隻能看見自己冷汗涔涔的臉。
過了幾秒鐘,一個經過變聲的嗡嗡作響的電子音在房間内回蕩起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