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再擡眼時,就看到那道晶亮的水迹,滑過往日裡總是像一枝過于繁盛的桃花而沉沉墜下的眼角,再順着側臉流下來,沒入了半敞的領口裡。
薩馬羅利專注地直視着前方,沒有看他。但林庭語知道,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裡,一直映着他的影子。
他在清晰的倒影裡,像是被山路的颠簸帶得晃動起來了一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于是薩馬羅利安靜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你們到底在玩什麼猜謎遊戲呢,實在是讓我很好奇哦。不過面對未知的刺激也是人生的快樂源泉啦,既然你都這樣發出挑戰了,我反倒真的要去試試看——”
他一腳刹車,停在了山道進入高速公路前的出口處。林庭語被慣性帶得往側邊一倒,這時一道有力的臂膀出現在旁,穩穩地箍住了他。
是薩馬羅利的手臂,張開的手掌繞上來,覆蓋在林庭語的肩上。被霧氣籠罩的燈光散落在那隻手上,照亮了中指根端的一枚半透明的戒指。
那枚戒指的材質很奇特,像是樹脂一樣透明,又比樹脂要顯得冷硬。很普通的一枚細環,沒有多餘的顔色也沒有镌刻花紋,不特地用心觀察,完全不會發現。
“——我有沒有本事,讓這個人塵歸塵、土歸土呢?”
薩馬羅利彎起眼睛,手指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林庭語瘦削的肩頭,像是安慰一樣。
伏特加小心地瞄了自從電話收線以後臉色一直很難看的琴酒一眼:“……大哥?還去長野嗎?”
雖然他一點也不想偷聽琴酒和杜淩酒的對話,但是保時捷車内的空間就隻有這麼點,琴酒沒有戴耳機,因此杜淩酒的聲音還是清晰地漏進了伏特加的耳朵裡。
“沒什麼大事,曙雀的手下突然冒出來把我綁走了,現在蘇格蘭追上來了。”
伏特加松了一口氣。
“那兩個手下招供說曙雀在長野,我準備去看看曙雀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伏特加一口氣沒回來直接噎住了。
琴酒冷冷地說:“你和蘇格蘭在一起?”
“是,還有薩馬羅利,他開車。”
琴酒的語調更冷了:“怎麼還有他的事?他不是跟朗姆在歐洲潇灑快活嗎?一個波本走了還不死心,又派了一個過來?”
杜淩酒的聲音則是相反的平靜:“派薩馬羅利過來也是好事。比起朗姆的眼線,他更應該算是我的人才對。”
琴酒皺了皺眉,咔嚓一聲點了一支新的煙:“你确認他還是你的人?他近年可是在朗姆那裡受寵得很。如果朗姆重新給薩馬羅利洗腦,拿他來對付你——”
他沒有往下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而眼裡的寒意也仿佛在讨論一個死人。
杜淩酒很輕地笑了一聲:“絕不可能,除非朗姆想徹底廢掉他。沒有人能覆蓋我的影響——前代朗姆,不是早就嘗試過了嗎?”
對話到這裡就陷入了僵局。半分鐘後,杜淩酒那邊把電話挂了,于是車内的空氣重歸一片死亡般的寂靜。
遲遲沒有得到答複的伏特加咽了一下口水,試圖轉移話題:“大、大哥,那卡爾瓦多斯、和科恩那邊——”
這次琴酒總算給了反應。他煩躁地抽了一口煙:“給那個瓶子發郵件,問他看到的是蘇格蘭,還是蘇格蘭那輛車。”
原本互相矛盾的情報,現在有了新的解答。
來自警視廳的内線,列舉的監控記錄清單上确實沒有那輛車駛出草津的明細行。郵件末尾是直接點明了蘇格蘭出現在草津外的公路上——但是有薩馬羅利在的話,蘇格蘭也很可能是在薩馬羅利的車上。畢竟薩馬羅利的車技确實是著名的超一流水平,相比起開車四平八穩的蘇格蘭,更适合去執行公路緊急追擊。
雖然這兩個人不合的事在組織裡人盡皆知,但蘇格蘭向來行事謹慎克制,任務完成度極高,他暫時擱置一下跟薩馬羅利的恩怨,等杜淩酒安全以後再找機會把薩馬羅利幹掉也不是很難想象。
伏特加把車停到路邊,然後遵命發出了詢問郵件。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但那個内線的回複依然神速,急于立功的心情十分明顯了——“大哥,他說是看到了蘇格蘭本人。”
“……”
一場烏龍。卡登席德那個敲一敲動一動的家夥顯然根本沒有這種積極表現的動力,隻是簡單地在N系統的監控記錄數據庫裡面用車牌号當做關鍵字搜了搜交差,說不定連那個車牌号的駕駛者是誰都不知道——也不關心。
琴酒噴出一口煙氣:“叫卡爾瓦多斯和科恩都撤了。繼續去長野,讓蘇格蘭發定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