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雨棚和兩側的厚重牆壁擋住了兜頭澆下來的雨水,比人行道略高的木質門檻也稍微減緩了體溫的流失。但更大的溫暖——幾乎可以算是火熱了,是那個迎面緊緊抱住他的小小身體。
毫無保留的溫度。
隔着同樣濕透的薄薄衣衫滲過來,沁入皮膚,讓幾近凍結的血管忽然變得柔軟起來,生機重新在其中流動。
林庭語在無限的噪音中,聽到自己行将沉睡的心髒,大大地跳動了一聲。
眼前的黑朦也随着這樣的溫暖而漸漸散去。他看到那張滿是焦急的臉,和降谷零身後的街道一側,快速逼近的形形色色的人們。
“……教你一個生活小技巧。”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那雙深茶色的眼睛已經半斂起來,眼角流淌出銳利的寒光。
他耳中的嘯鳴聲也一同退去了,留下小孩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你先不要說話!我已經叫人了,再堅持一下。”
林庭語很淺淡地笑了笑。
他剛剛恢複知覺的手指摸進降谷零身側的挎包裡,拿出那盒用了一小塊的C4。小孩抱他抱得很緊,行動起來不太方便,但沒有影響。
他身上确實還有些,不太适合被警察檢查到的危險物品。
比如此刻仍在他耳中嘀嘀作響的,那隻監聽耳機。
林庭語忽然摘下那隻耳機,按下了耳機柄末的一個米粒大小的按鈕,然後把耳機塞進那塊像面團一樣普通而無害的膠泥裡,用盡全力往人群的方向一扔。
“——C4是防水的。”
他輕聲說,緊接着雙手蓋住了降谷零的耳朵。
赤井秀一趕到附近時,正看到那一小盒奇怪的東西淩空飛出去。作為狙擊手培養出來的敏銳的動态視力捕捉到盒中微弱的一點閃爍紅光,讓他下意識地閃身到一旁的商鋪之後——
轟!
幾乎就在他躲進牆後的同時,巨大的爆炸氣浪卷着雨水從牆壁旁沖過去,像一場平地激起的海嘯。
又是炸彈嗎?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赤井秀一剛才撤離前看得很清楚,追出去的人有數十之多。這麼多人想要抓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從他們零星放了幾槍都是對着腿腳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志在活捉。
那個對他放了一記冷槍的狙擊手似乎并沒有跟随前來。可能是另有任務,也可能是覺得沒有必要。連赤井秀一自己都覺得,出動這麼大陣仗實在是有些浪費。
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林庭語比想象的還要紮手。
連續兩次爆炸。第一次的強度很低,仿佛是向天鳴槍一樣的警告,第二次卻帶着孤注一擲的決意。又或者第一次隻是放松對方戒心的誘餌,待到獵物進入陷阱,才爆發出真正的殺機。
你還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東西?
真是令人期待啊。
等到爆炸徹底平息,赤井秀一才緊了緊斜背包的肩帶,擡步就要轉出去——
“不許動。”
一個陌生的男聲在他背後響起。緊随着出現的,是他後腦上冰冷而堅硬的觸感。
“……”
赤井秀一幹脆地舉起雙手,黑色的鴨舌帽檐下銳光一閃而過。
“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家小孩做什麼?”那個男聲如同冰涼的火焰,讓人想起山野墳茔間幽幽的熒光。
“小孩——你在說誰啊?” 赤井秀一反問道,“大的那個,還是小的那個?既然是你家小孩,你不去解決他們現在遇到的麻煩,反倒來找我麻煩,好像有點不對吧。”
“裝傻倒是挺厲害。”對方笑了一聲,“回去跟你的母親說一聲,就說聶展青祝她身體健康,但是再有下次亂伸手被抓到,就不止這樣了。”
——聶展青?
這個名字,不正是媽媽懷疑的對象之一嗎。他和林庭語的關系……
赤井秀一意識到不妙,立刻追問:“你是——”
話剛出口,後頸就傳來一記悶痛。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終于抵抗不住,倒了下去——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一把撈住了他的手臂,側身一踹,旁邊的店鋪正門應聲而開。
男人把赤井秀一扔進了那家空無一人的店鋪裡,自己也跟着進去,合上了已經搖搖欲墜的門。他隔着門窗等了一會,幾名穿着輕便西服的男性經過了這裡。他們被淋濕的衣料勾勒出後腰上槍套的輪廓,為首的一人手持對講機,正在飛速說着什麼。
這幾個人很快略過這家店鋪,向剛才發生過爆炸的地方跑去了。
男人蹲下來,伸手拉開赤井秀一背包的拉鍊,往裡面看了看,然後站起來。雨水順着他的額發流下,劃過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不慌不忙地拉開保險栓,槍口垂下,指向赤井秀一的臉側。
——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