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完款走出店門後,林庭語的手機響了。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串沒有記錄在聯系人裡的号碼。
是印在名片上的,世良瑪麗的那串數字。
林庭語側過頭對身旁的小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接通電話:“您好,瑪麗女士。”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冷笑:“是你把警察引到我家來的?”
林庭語平靜地回答:“我沒有這麼做。況且,您原本是想讓我把他們引走的吧?現在警察反而到了您的家裡,不應該先複盤一下哪裡出了問題嗎?”
對方有一段時間沒出聲。隔着聽筒都能察覺到氣息不太平穩,是在激烈運動嗎?不,呼吸逐漸放緩了,應該是運動之後。就不知道這場運動的内容,以及有幾人參加了。
雖然并不清楚瑪麗女士的真實身份,但隻要看到她在寬松長裙之外露出的強健有力的肩背和腿部肌肉線條,以及手掌和指節上常年擊打留下的硬繭,誰都能想到這是個練家子。而且從她淩厲無匹的眼神看來,這位女士顯然和隻在健身房裡練過把式的普通愛好者不一樣,是真真切切見過血的。
帶着兩個兒子住在外表低調的複式公寓裡,看起來似乎隻是普通的小康之家,但随手就送出一張額度不明的信用卡作為謝禮。
一位疑似從一線軍警起家,生活條件優越,賓客如雲甚至需要預約拜訪時間的強悍女士,在得知妹妹被不明人士侵擾後,不是調動自己的人脈加以保護,也不是親自上門調查,而是在訪客中随意指定了一個未成年的業餘偵探,并且當着所有賓客的面宣布這個消息——
“您放在外面的人形靶還好好地待在那裡,沒有被子彈打穿,這一點是否讓您有所遺憾呢?”
林庭語輕聲說。
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甕聲甕氣地說:“大哥,這邊不适合留太久,我們換個地方吧?”
也不怪他想換地方。日過午,地面上的氣溫也逐漸升高到了難以容忍的程度。他穿着全套的黑色西服,在這種環境裡簡直就是個移動的太陽能集熱器。
他長得壯碩非凡,相貌也老成,被他稱作“大哥”的人卻隻是少年人的模樣。同樣一身黑色,長風衣這時候敞開前襟,顯出了裡面的灰色襯衫。豐厚的長發用一根綠色綢帶高高束起,垂在身後像一條巨大的銀色狼尾。
“再等一下。”
回答的時候,有着銀色狼尾的少年人在黑色口罩上方露出一道如同狼一樣嗜血的目光。緊接着,目光裡的血腥意味散去了些,轉為某種像是看到了感興趣的獵物一樣的,富有興味的笑意。
在這轉變開始和完成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緊緊鎖在人行道上漸行漸遠的一大一小的身影上。
在那兩道身影和自己的直線距離即将超過二十米的時候,少年終于大發慈悲地給出了命令:“去,伏特加。跟上前面紅綠燈下,那個帶着小孩,穿着銀灰色襯衫和黑色長褲的短頭發的人,我要聽到他在跟誰聊些什麼。”
“是,大哥!”
總算能開始行動的男人露出了解脫的神色。
林庭語的電話還在繼續。
他牽緊降谷零的手,兩人在急促的滴滴滴提示音中過了馬路,加快腳步朝杯戶飯店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飯店那邊,人流越是密集如織,穿行起來有些困難。
“我們做個交易吧。”電話那邊的女人說,“實話告訴你,找上你是因為我們調查出來的可疑名單裡,有一個人和你一樣來自港島,而且你還認識——隻要你幫我确認這個人是不是跟我妹妹的事有關,我就告訴你有關他的全部情報,怎麼樣?我手頭已經有些他的料了,可以先給你作為定金。”
林庭語複述了一遍:“隻需要找出來是他或者不是他的證據,對吧?”
“對。”女人爽快地說,“如果有這樣的敗類混在你們的隊伍裡,你父親泉下有知也會深感不安的吧?畢竟你們可是——”
她沒有說下去,而是哼地笑了出聲。
林庭語:……
你倒是說清楚,我和我的父親到底是什麼身份啊。
他此刻突然無比懷念起某個不知道這時正在哪裡值班的全自動劇情提詞機好友。
但是林庭語又不能順着這個話頭問下去,對方一定會起疑的。他隻能一邊在人群中穿梭,一邊拉緊了手中小小的、軟軟的手指:“那我怎麼知道你的情報是不是準确?”
“從來沒有所謂準确的情報,隻看你需要什麼真相。”女人的聲音像落在地上的彈殼,每一個字眼都清晰有力,“希望你活得久一點,至少在今晚我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完好無損的——你被竊聽了。”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微不可聞,緊接着就是電話收線的忙音。
林庭語的腳步頓了一下。這一下停頓十分微小,如果不是一直注視着他,幾乎可以說是沒有辦法發現的。緊接着他就用原本的步幅往前走去,迎面而來的和擦肩而去的人群紛紛攘攘路過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