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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傳記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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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沒有喘氣的功能了,但她還是像窒息一樣,微微張開嘴,下意識汲取呼吸的力量。

冬天的雪地會留下痕迹。

記憶中的雪不斷地飄落。

冬眠的蛇不會出來寒冬的大雪中活動,但是,她記憶中的蛇神會。

從山中寂靜的小徑走過,岸邊長滿蘆葦的長河結着薄冰,過去的她喜歡跟在他身後踩着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寒涼的晚風拂過銀白的發梢,隻要擡頭時,就會發現對方微微回過頭來,在紛飛的雪絮中垂憐般低下溫和的豎瞳瞅她。

「……」

走不動了……

微微晃開一個笑。

像是撒嬌一般那樣說。

回應她的,是對方自上而下伸來的手。

沒有絲毫猶豫和無奈,仿佛理所當然一般。

過去的神明笑着朝她攤開了覆着蛇鱗的掌心。

他總是陪着她。

即便是在嚴寒的冬天,也願意違背蛇類的本能,纡尊降貴地、仁慈地滿足她的請求。

此時此刻,眼前的邪神竟然好像與之重疊。

她的瞳孔止不住地顫動,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屈膝下來,張開寬大的白袖和臂彎将她輕柔地接進了懷裡。

就像接住了一縷輕飄飄地落在了他臂彎中的、透明的薄紗一樣,趕在她砸向地面之前,他垂下的眼睛已經伴随着端莊而虛渺的影子籠罩下來:“明日朝……”

“明日朝……”

他不斷喚着她的名字。

就像當年的櫻樹下一樣。

但到底是哪一棵櫻樹,又是哪一年,已經分不清楚。

她分不清。

他好像想以此喚回她渙散的意識。

但某一刻,她說:“我不要你的血……”

擡起的指尖微微頓住。

“我不想要你的力量……”

他偏頭笑道:“你既然不要我的血,也不要我的力量,那就和我締結契約吧。”

她下意識搖了搖頭,但是他說:“你不會拒絕我的。”

“為了你的月讀大人,你不會拒絕我的。”

“……”

她突然就明白他為什麼是邪神了,六惡神當初又為什麼願意以他為首。

他了解每個人心中最深切的渴望與欲求,他看透了每個人的本質,即便他無心無情,也對愛不屑一顧。

就算是如今她這樣的造物,他也輕易看透了她的所求。

但是,她說:“我已經沒什麼能獻給你的了,你如今還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把你的眼睛獻給我吧。”他說。

“我的眼睛?”

“嗯,我需要一隻窺探世界的眼睛。”

他發出一種溫柔的、蠱惑的聲音:“隻是需要一隻眼睛。”

仿佛那是很小的代價。

她卻先輕聲問:“……你是如何從狹間來到虛無之海的?又将如何送我回去?若你能這樣在世界之間來去自如,當初又為何還會被須佐之男封印?你又是為什麼需要我的眼睛?”

“這還不是你能窺探的秘密。”他笑道:“若是不想就這樣消失的話,就把它獻給我吧,你若是獻予我了,自己就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要……”

但是,最終,她還是這樣說。

他一頓,帶着些許笑意,聽不出情緒,問:“為什麼?你當初能為須佐之男獻上生命,獻上靈魂,難道如今月讀卻不足以讓你獻上一隻眼睛嗎?隻是一隻眼睛……”

“……不,但是,我想,月讀大人不會責備我的。”她說:“月讀大人是位溫柔的神明,我想,就算我最終沒能完成他所看到的天命,就算我最後沒能回到他身邊,他也不會責備我。”

“……”

他的手最終還是落下了。

狀似無意地撫過她開始潰散的臉頰,将她虛虛地抱起來,帶着蛇鱗的掌心冰冷,像塊凍結的冰,實在稱不上柔軟。

他抱着她,不斷地往前走。

火紅的裙袂在他的懷中和臂彎裡飄,漆黑的長發輕盈地垂墜在雪白的衣袍外,她隐約聽到屬于世界的喧嚣在黑暗中響徹,仿佛間,好像有暴怒的雷鳴震耳欲聾,她的聲音在其中輕得幾乎聽不清:“……為什麼還要這樣?”

“你為什麼不直接抛下我?”

“為什麼還要帶我走?”

“為什麼要來找我?”

“……事到如今,你為什麼不再像之前那樣冷酷地對待我了?”

連接幾個問題,在最後變成這樣一句呢喃。

他卻隻是輕飄飄地笑道:“你們人類最擅趨利避害,你倒說出這樣的話。”

她搖了搖頭,表情很安靜。

她說:“想殺我也好,想吃了我也罷,就算對我沒有一絲感情也是沒有關系,我甯願相信你是這樣冷酷無情的蛇神,也不願再想象你會成為千年後的他,你們本身是同一位神明這件事,讓以前的我很痛苦。”

“你不該感到高興才對嗎?”他困惑而興味地說:“或許你當初對我降下的詛咒就要實現了。”

“你難道不想看看嗎?我掙紮着、狼狽地想要逃脫被過去的自己殺死的命運的模樣。”

帶着笑意的聲音,充滿一如既往的蠱惑。

她卻還是搖了搖頭。

但她露出了一種安心下來的表情:“你沒懂我的意思,八岐大蛇。”

她說:“我當時那樣詛咒你,并非完全出于憎恨,甚至到底還是出于一種渴求——”

她如此坦誠,如此直白,又如此冷靜地說:“你說神明全知全能,難道你聽不出來,我當時是在詛咒你将來會愛上我嗎?”

“就算是這樣的詛咒,那又如何?”

他卻是如此仁慈地反問。

并未有被亵渎冒犯的憤怒,也沒有對她過去貪婪的詛咒的輕蔑與譏诮,作為高高在上的神明,他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寬容,也那麼無動于衷,仿佛不為此恐懼,也不為此動搖,他依舊那麼從容,随性得有些殘忍。

她卻說:“逃離那樣的命運吧,八岐大蛇。”

“在你還未愛上我之前。”

他不禁有些哂笑:“你就那麼确信我會愛上你嗎?”

在品出他話中的譏诮之意前,她便道:“是與不是都沒有關系,但是,當我決定遵從月讀大人預言到的天命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不管怎麼都已經逃脫不了了,可是,我知道你做得到……”

“我來到這裡,見到了初生的你,我已然明白,八岐大蛇,你是與天照大神完全不一樣的神,你誕生在這片漆黑無光的虛無之海,你全知全能,你入世後觀察衆生,但你生來就無情無心,對愛這種東西隻知其意,不知其感,你見過無數由愛生恨、将愛變成罪惡的人,所以你蔑視愛……你向天照大人提出質疑,你質疑她對衆生的愛,也蔑視她所創造的愛……”

“所以在你看來很好笑對吧。”她平靜地說:“面容腐爛,醜陋,像地獄惡鬼一樣張牙舞爪地掙紮咒罵,終日忍受地獄業火的灼燒——地上匍匐的蝼蟻妄圖企及天上的神明時,我曾經那因為愛上須佐之男而被焚燒得吱哇亂叫的醜态,在你看來,是那麼好笑吧。”

“但是,這樣的你,一定可以做到。”她微微撫上他的臉,就像薄霧拂過發梢一樣:“掙脫……掙脫那樣的命運吧……這不是詛咒,是祝福,真的,我真心地希望——你能逃離我們兩個之間這場過分悲慘的命運……”

豎起的瞳孔微動。

他垂下了眼睛。

他無悲無喜的聲音在說:“難道你已經不再渴求我的愛了嗎?”

命運之河呈現的世界似乎下起了雨。

大地在雨中變得朦胧起來,如同蒙上一層淺薄的紗,有金黃的麥海在漂泊的大雨中如海浪般搖曳,秋季的幹澀被天地間彌漫的霧氣浸濕,他們隔着簌簌的雨幕對望。

事實上,她已經看不清他的臉了。

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可是她知道再往前走又會看到怎樣絕望的景象。

她說:“我曾經的愛恨已經是過往雲煙。”

她又重複了那句話:“……但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已經相遇,那你後來再遇見我的時候,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

“你從我的身邊奪走了他,你讓我成為了六惡神的容器,你害我殺了這個世界的須佐之男……你讓我變得那麼痛苦……你讓我以此方式背叛天照大神,你為何要那樣折磨我……這實在不像你的作風……”

她說:“在你眼裡,我究竟是什麼呢?”

她發出這樣的聲音時,他輕得近乎扭曲的言語也如同春日的落花飄來:“那你又是為什麼在經曆了這些後,當時還要帶着我來到這個世界上?”

“因為……”她貼着他的胸膛,聽着裡邊的心跳與記憶中的聲音重疊:“你當時那樣看着我……”

她說:“你用那麼漂亮幹淨的眼睛看着我……”

“……”

……在那片漆黑的世界裡,剛化出雙腿的少年那樣跌跌撞撞地追着她而來。

被世界拒絕,被光亮排斥,但他當時從她身上跌落回黑暗中後,是那麼空白地望着她。

天真、懵懂,又茫然,仿佛隻能在黑暗中看着她随着光芒遠去一樣,那樣寂寥又無措。

“可以的話,我想讓你看看太陽……”她說。

“我覺得,生命隻要誕生,都有看看太陽的權利……”

就此,漫長的寂靜鋪展而來。

好久好久以後,她才聽到他說:“……你明明知道我和天照誓不兩立。”

“可是,你最初并不讨厭太陽。”

她說。

蛇喜歡陰暗潮濕的環境,但是也讨厭嚴寒冷酷的冬天,春暖花開的時候,也會出來曬太陽。

“因為,那僅僅是太陽。”他輕聲說。

“我從未說過自己讨厭太陽,明日朝。”

她好像感覺到了他的發梢拂過她的臉頰,無端的能想象他低頭垂眼而來時近乎溫順的模樣。

“太陽的存在是無數世界運行的一部分,它讓萬物生長,和月亮一起控制着潮汐漲落,它區分黑夜和白晝,驅散嚴寒,帶來溫暖……但對我來說,在最初衆神尚未降世的時候,連天照都不曾降臨之時,那是由你帶來的東西……”

沒有平時的從容和冰冷,那不是一種暧昧而遙遠的似笑非笑,他在這一刻的聲音好像坦誠萬分,隻以緻于連語氣都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麼一樣。

“不管是溫暖明亮的陽光,還是美麗柔軟的櫻花,最初都是由你的出現帶來的,就連所謂的生與死的概念,都是由你的出現和死亡賦予的。”

“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在你的口中,我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出現帶我看到了與漆黑無光的虛無之海完全不同的世界,我是和你一起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初的生命,我又怎麼會讨厭它們呢?”

伴随着這樣的話,高天之上似乎有巨大的蛇眼在咕噜咕噜地轉,她仿佛聽到了古老的神明自遙遠的上蒼發出絮語。

他輕飄飄地說:“既當年的你死後,我理所當然地觀察着那些由你帶來的東西。”

“我看着世界誕生了很多與你相似的人類,他們産生了語言,第一個概念就是「母親」,他們會互幫互助,也會爾虞我詐——被傷害時會仇怨,被背叛時會憎恨,不合心意時會憤怒,一無所有時會嫉妒,應有盡有時還會貪婪地想要更多……”

“但是,他們也曾一起抗擊過洪水,他們也可以僅僅為了延續種族的存續而為陌生人赴死……那些從苦痛與災難中迸發的火光、那些在黑暗中躍動得更有生命力的心髒……此消彼長,周而複始——或許沒有神明幹涉的世界,其實也能自發地、很好地運行下去……我觀察着他們,窺探着他們,好像以此就能更加深切地了解你。”

“你當年死得實在太早了。”他說。

在這一瞬,他的聲音仿佛離她很近,但是又輕得吓人,充滿了一種近乎寂然的空白:“我在那座島上再次遇見你時,你也已經死去……就連現在,你還要讓我知道,原來我當初在虛無之海初見你時,你也已經不再是完整的你。”

“我在你的夢中看到你被所謂的「愛」而裹攜,竟然還因所謂的「愛」而死……你竟然愛着須佐之男那樣的神明……甚至不惜背叛天照……其實,我并非讨厭「愛」這種東西,就像我不讨厭太陽本身一樣。”

“但當時,你的出現讓我更加确信,天照所創造的「愛」是錯誤的,也許這就是我在那座島上再次遇見你的意義……”

“……”

“明日朝?”

“……明日朝?”

懷裡沒有聲音回答他。

世界不知何時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

但他還是不斷地往前走。

命運之河呈現的世界已經邁入末路,再次融入了流淌的河水中。

他其實不常用自己的雙腿行走。

蛇類天生就是在地上爬行的動物,連脊椎的構造都不像人類一樣可以長時間的端立正坐,如此思來,他作為蛇神,卻有着與人類相似的外形和雙腿或許實屬怪異。

世界的最初,到底是作為神明造物的人類像神明還是神明模仿人類化形,其實已經很模糊。

對此,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沒有。

他輕飄飄地說:“你說我不懂愛,但須佐之男既然愛你的話,那當初吃掉你的時候,又到底懷抱着什麼樣的心情?”

“至少,我從沒想過吃掉你。”

黑暗中,流水潺潺,命運之河在飛快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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