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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傳記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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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受傷的野男人不能撿。

她曾經偷偷爬牆去見她的母親時,就聽見對方眉飛色舞地同自己的侍女這樣說。

她的母親說,若是撿了的話,輕則喪命,重則家破人亡,世界毀滅。

就算是小小年紀的她,也覺得這實在太誇張了,隻有貴族女眷們流傳的故事繪卷中才會出現。

故事繪卷裡還說,若是在荒山僻野中遇到長得非常好看的美人,切不可信,因為那往往是山野精怪化成的,專門用來誘惑路過的行人的。

明日朝第一次遇到那樣的人,就沒經住誘惑。

人是視覺性的動物。

人對美的追求是一種原始的本能。

擅于捕捉的眼睛會下意識追尋美的所在,心髒會因此收縮狂跳,呼吸也好像能夠放輕遺忘。

對十二歲的她來說,那個出現在櫻樹下的男人就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看的存在。

她也是頭一次見到傷勢那麼重的人。

在過去,她從沒見過那麼駭人的一幕。

隻見簌簌而落的櫻雨中,斑駁的血色化作猙獰的花,在對方那襲黑紫紋樣的廣袖狩衣上争先恐後地綻放,有柔軟黑長的發絲如蜿蜒流動的綢緞,鋪展在濺滿血迹的草地上。

春日的午後,白晃晃的陽光與暗沉的樹翳割裂。

屬于他的、灰郁的死色在滿地的殘櫻之上堆積,她看見對方棱角冷硬且病态的臉沒有一絲生的血色,其緊閉的雙眼嵌在深陷的眉骨下,被缭亂的發絲微掩,泛着某種淩厲的攻擊性和易碎的蒼白。

就像枝桠被折斷,殘花落下枝頭。

绯紅柔軟的落櫻,與暗沉冷硬的人影。

活生生的紅,與死寂的紫。

明暗的色彩強烈得如此刺目。

她躲在樹幹後,像一隻在山間踩光影的花鹿,膽怯而隐秘地窺視着不遠處的人,仿佛在親眼目睹一場明媚至糜爛的春天即将枯朽凋零。

她不确定他是死是活,甚至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意識。

在山野中偶然撞見那一幕時,她的第一反應是覺得麻煩又危險。

人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對陌生未知的人和事往往抱有本能的警惕和戒備。

她的直覺告訴她,對方肯定不是普通人。

縱使衣物染血,但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尋常人家能穿得起的,與之對應的,他的一切都矜貴得像一位應該生來就該栖居宮殿的貴公子,但是卻獨自一人流落在這偏僻的山間。

她想,他要麼是出行時同她一樣遇上了山賊,要麼就是被仇家追殺逃到這來。

……甚至也許,他可能不是人類。

這個猜想一出,她自己都被吓到。

她覺得自己定是在這山裡獨自走得久了,竟也開始疑神疑鬼起來。

但無論如何,心裡的聲音都告訴她應該快快走開,裝作沒看見,不能靠近。

若是以往,她定然覺得事不關己,能跑多遠跑多遠。

可是,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她的腳步釘在原地,躊躇不決,始終無法離去。

天上的日光偏倚,太陽高懸。

春末的風撕裂雲層之上的浮絮,盈綠的草坡翻湧,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搖搖曳曳,開在山坡下粼粼的溪澗旁。

那一年的蜻蜓似乎出現得比往年早。

春夏的罅隙,某一刻,當她看見一隻虹青色的蜻蜓晃悠悠地栖息在了他顫動的眉梢上時,一種沉重的感覺突然向她憐弱的心頭襲來。

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決定可能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

但是,與之産生的、強烈的使命感卻接踵而至。

她蓦地覺得自己的身軀裡刮起了一陣狂亂的風,卷走了她所有的忐忑和懦弱,好像還讓她擁有了相應的勇氣和力量。

被那樣的狂風裹攜,縱使第一眼覺得他的外表漂亮得不似常人,就算直覺告訴她對方可能不是人類,但是,最終,她還是克服了恐懼的本能,鼓起了勇氣,脫離樹影,不可抗拒地朝他走去,然後,站在了太陽中,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還活着,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是一種隐約而虛渺的紫。

“你看上去傷得很重……”

起初,第一句話隻是為了确認他是否保有清醒的意識。

她甚至習慣性地帶上了柔軟的笑。

但是,沒有理她。

對方的眼皮動都沒動一下。

……該說是松了口氣,還是更加忐忑呢?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櫻樹的邊緣。

她突兀地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知道該怎麼幫助這個受傷的人。

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

但是,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她隻有一個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甚至找不到村莊和素了,接下來,若是再找不到人和村莊,也許她也會餓死、冷死,或者被山裡的野獸咬死。

失去那個少年後,她竟連基本的生存都受到了威脅。

這樣的她,該怎麼幫助這個人呢?

對此,她愈發不知所措地攪動自己的十指,一種熟悉的、無力的感覺侵襲了她的心間,她自己先在花雨中紅了眼眶。

但是,難得的,她沒有掉眼淚,而是選擇放輕腳步,安靜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她想,她還是想幫助這個人。

力所能及的、不讓自己後悔。

伴随着這樣的想法,奇怪的是,自他身上突然泛起的金色流光漸漸消彌了那些血迹斑斑的傷口。

就此,他驟然掀開的眼睫就像瀕死的蝴蝶振翅,安靜而死寂地籠罩她。

她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眼睛中,甚至來不及驚愣和害怕,隻能緘默而直白地伫立,看着自己黑發白衣的色彩被風吹得破碎而搖曳,同飄落的绯櫻一起,虛虛地掠過了那道縷影浮光的眼簾。

美麗的事物令人向往。

而美麗的生命神秘得令人着迷。

不知名的青年像來自山間深谷裡的霧,陰郁,冰冷,虛渺,其纖細尖銳的瞳孔像一口深不見光的枯井,微微動起來時,如同某種冷血沒有受到絲毫馴化的野獸。

被那樣的眼睛凝視,耳邊的喧嚣仿佛都已遠去,好半晌,她才輕輕道:“……你還好嗎?”

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同情更多一點,她的聲音異常柔軟,像沁了露水搖曳的花枝。

一般來說,人在受傷時見到同類,都會出于本能激動地求救。

在她過去接觸的人中,她發現,愈是位高權重的人就愈愛惜自己的性命,平安京裡的公卿貴族無一幸免。

因為他們擁有享樂的資本,不甘願放棄這一生所得到的榮華富貴,所以他們往往将自己的生命看得特别重要,就算被刺客襲擊、失去尊嚴地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要能活着。

當然,她也不例外。

她曾經也最最最看重自己的性命。

不過,她倒不是因為地位,而是因為一無所有。

不管是錢、地位還是朋友,甚至是最尋常的愛,她都沒有。

恰恰因為什麼都沒有,隻有自己的生命是屬于她自己的,所以,她格外地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想,既然沒有人愛她,那她就愛自己。

她最最最愛自己。

除了自己外,沒有人值得她愛,沒有人值得她付出什麼,她最愛自己的生命了。

隻要能活着,那麼寄人籬下地讨好别人又有何難?隻要能活着,那麼說謊扮乖又算得了什麼?隻要能活着,那麼費盡心思地裝可憐,誘哄那些男子,從他們身上得到好處又何必被苛責?隻要能活着,那麼放棄那隻小貓的生命好像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隻要能活着……

或許讓她跪地求饒也沒有關系。

但是,他沒有。

對于她的出現,他很平靜,也不在意,既沒有求救,也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情緒。

仿佛她和滿目山野的花草樹木沒有任何區别,他的眼神視若無物,甚至都沒有看向她。

對此,她立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了。

一種貧瘠又窘迫的無力感化作春雨,将她自上而下地淋濕,讓她顯得那麼狼狽又無助。

很顯然,他對她不抱有期望,事實上,她就是這麼柔弱又一無所有,連幫助他人的力量都沒有。

她像一個囊中羞澀的窮人,最終,隻能拿出自己不久前撿到的蘋果遞給他。

理所當然的,讨好般獻出的蘋果也沒被接受,隻能孤零零地滾落在草地的一旁。

但是,那仿佛是一個信号,是一種以表好意和親近的禮物,她大着膽子靠近他身邊,安靜地垂眸,在他寂寂的注視中用力撕扯自己素白的外衣,将其變為帕子,想要為其拭去掌心上的血。

蔥白的指尖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對方那身矜貴繁複得不似常人能穿得起的衣飾,她低垂着細長的頸,細密的鬓發擦過眼角,仔細地擦拭着他的掌心。

他依舊沒有回應她。

但同樣的,也沒有拒絕她。

仿佛一具失去了生氣與行動力的木偶,他隻是安靜地任由她動作。

她也沒有擡眼觀察他的反應,卻能感覺到屬于他的目光像紗霧一般,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

很快,那些雪白的帕子就被染紅。

但是,奇怪的是,她發現,在那些血迹底下,并沒有實質性的傷口,反倒是她指尖撫過的地方,似乎都有金色的陽光在其上蹁跹跳躍。

她以為是自己曬花了眼,便沒有太在意,反倒因他的傷勢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而暗自松了口氣。

期間,她試圖同他聊天,或許是安撫,也是親近,但更加的,是想要知道關于他的事。

“你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你是哪裡人?”

“你是誰家的公子嗎?”

這些他都沒有回答她。

她知道,受傷的人不能說太多的話,否則傷勢會加重,但是,他太安靜了,安靜得仿佛能與樹翳、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

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其實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直到她哀憐地說:“你為什麼傷得這麼嚴重呢?”

“是誰如此殘忍地對待你?”

“……我要怎麼才能幫到你呢?”

伴随着這樣的聲音,她在那一刻擡頭,正好與他耷拉垂下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手上的動作蓦地一頓。

沉默突然就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不能害怕,不能膽怯。

她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特别是被他尖銳而纖細的豎瞳盯住的時候。

沾血的手指微微蜷起。

她仰頭,空白地望着他的臉。

……不要顫抖。

……不要尖叫。

即便那是如同野獸一樣,饑餓的眼神。

她瞳孔微動,在那一瞬間,産生了一種會被眼前那個人拆骨入腹的錯覺。

明明他那麼蒼白孱弱。

明明他與人類的外形那麼相似。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卻像看食物一樣,冰冷,銳利,虎視眈眈。

他仿佛在說,那就讓我吃了你吧。

冷入骨髓的涼意突然就從腳底竄起,她被凍在原地,僵着身子,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唇珠卻抖了很久都沒有吐出一個字。

好在,那樣的視線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他突然偏首,頭顱耷拉下來,那襲細長的黑發下,蜇伏着動脈與青筋的脖頸随之撕扯成一道緊繃而脆弱的弧度。

她忍不住用掌心輕輕托住了他的頭顱,見漆黑的發絲從他的額角垂落,像水一樣滑過他略顯疲憊的眉梢,繞着她的手背流淌。

他輕輕阖下了眼皮,似乎正準備睡去。

她趕忙說:“不能睡。”

聞言,他掩在發絲下的眼睛似乎微微上挑了一點,其中隐含的不滿,穿過罅隙,像一隻栖息在山洞裡被人打擾了冬眠的動物,危險地看着黑暗外她這個無禮的人類。

她頓了頓,好片刻才想了個借口,用近乎哄騙的口吻告訴他:“老人說,不能在春天的櫻花樹下睡覺,因為有一種活在櫻花樹影子裡的蛇妖,以吞噬人類的記憶為生,它們會趁其睡着時潛進别人的身體意識裡,然後吃掉他們的記憶。”

但顯然,這不是個能唬住他的理由。

他很快就垂下了眼睫,與之一起的,還有那副像殘枝敗柳一般慢慢倚下來的身體。

見此,她也俯身,掌心托着他近乎溫順的頭顱,随他一起緩緩躺下來,與其一同洋淌進殘花落櫻中。

其實,她剛才想說的是,他怎麼能就這樣睡着了呢?

明明受了傷,明明是如此狼狽落魄的姿态,但是面對她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他既沒有一絲警惕,也沒有半分抗拒。

但是,那是否能稱得上是一種信任呢?

大抵不是的。

她對他人的神态很敏感,所以她能隐約感覺到,他的平靜并非出于被幫助的安心,而是一種輕飄飄的不在意,就像巨象不會在意螞蟻會咬疼它一樣,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藐視。

也許,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就像草地裡的蟲蟻一般,渺小又無害。

但是她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惱火。

相反,一種輕盈的感覺突然就充滿了心間,她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樹翳外,斑駁的陽光透過枝桠的間隙,溫柔地灑下來。

當她在某一刻側頭,望向身旁的人影時,她發現,對方閉眼睡着了的臉柔和、靜谧,在浮光掠影中濾去了濃雲般的陰郁,變得不再具有侵略性,而是像沉寂的夜色一般,隻為等待日落後的蘇醒。

她忍不住笑了,問:“你是神明嗎?”

回應她的隻有清風吹過草地時嘩嘩嘩的聲音。

她蓦地放松下來。

與此同時,莫大的疲倦突然也襲卷了她。

但她沒有睡過去,而是看着他,然後在陽光中垂下眼睫,為這個即将睡去的人哼起了安眠的歌謠。

哼着哼着,她也不确定對方睡着了沒有,但是,她輕輕笑道:“明日朝,這是我的名字。”

“你呢?”

“你願意和我回家嗎?”

天地間,風吹草動。

山坡翻湧的綠,像來自深海的麥浪。

眼簾中,一朵盛開在不遠處的、小小的牽牛花是嫩紫的色彩。

他安靜的身影在搖曳的花枝中朦朦胧胧,那抹濃烈而細密的影子随着輕淺的呼吸起伏,他們頭頂上那些樹隙中閃閃爍爍的日光也化作了溫暖明亮的色彩,終于觸及到了他。

明日朝眼睛一顫,突然就落下了淚來。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的傍晚了。

火紅的落日嵌在遠山的邊緣,天邊的盡頭翻湧着浪潮般的火燒雲。

嫩綠的草地被白晝的陽光烘得暖暖的。

流雲飄浮在太陽的邊緣,春末的空氣裡仿佛飄浮着細碎的塵埃。

她坐在低伏的草葉中,纖細的身影浸在夕陽的染缸裡,側過頭來時,鬓角細密的發絲随撩在耳後的長發一起晃蕩出稠麗的質感。

她笑,臉色卻異常的蒼白:“你終于醒了……”

“你已經睡了好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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