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代景踏進心心念念的故鄉,卻是滿目瘡痍。
眼前的村落肉眼可見的荒蕪頹敗,雜草叢生,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瓦礫遍地,顯然已是許久未曾修葺過。
從代景踏進這個村子開始,無一絲人語,唯有清風徐徐,蟲鼠過街。
代景忽然無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找到了故鄉,但這裡的一景一物,一石一樹,分明就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剛才還鮮活存在于代景腦海中的村莊,轉眼褪色成一張陳年照片。
代景覺得不真實,于是他走進這張泛黃的照片中,試圖從中找出從前的蛛絲馬迹。
他推開一扇門,對着空蕩蕩的屋子叫道:“族長?”
又推開一扇門:“九伯?”
一扇又一扇地推開,越來越急:“雅雅?茉莉?松山師傅?青青阿嫂?蒼岚?”
一片寂然,無一回應。
又來到一戶門前,代景張嘴欲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盡數哽咽在喉中。緊接着,他惶惑地擡頭看門,這是誰家來着?
……任憑代景怎麼想,總是模糊,但分明很熟悉。
這家院子尤為别緻,即便荒廢許久,依稀可見牡丹芍藥等山中不常見的花,無人打理之下反倒開得越發鮮豔,燦若雲霞。
代景蒙眬記得,有一個姑娘很喜歡這些紅彤彤的花,認定牡丹是花中女王,寶貝得不行。
“呀,好美的花!”白箬飄進院子,站在那一叢叢的牡丹中,摘一朵戴在頭上,“好看嗎?”
代景怔然。
白箬歡喜道:“我要将這些花移栽回去,我那屋前有一株梅樹,隻冬天開花,也太冷清了。有了這些花就熱鬧了。”
“不行!”代景嚴詞拒絕。
白箬疑惑道:“為什麼不行?”
“這是别人的花。”
“誰的?”
代景答不出,他忘了,“反正就是不行,你不能動這些花。”
白箬不高興:“可是我喜歡這些花。”
“那也不行。”代景堅持。
白箬哼笑:“既然讓我找到了這裡,這些花我是一定要帶回去的,等你走了,我就偷花。”
代景:“……”好賴皮的女鬼。
花的主人都不在了,代景總不能死守這些花,他無可奈何地離開這裡。白箬見他走了,說到做到,立馬力拔山兮氣蓋世地拔了一株紅牡丹,然後去追代景。
代景走在村中,不再試圖去敲任何一扇門,整個村子除了他,恐怕已無一人。看門戶破落的程度,無人居住已非一年兩年,應當十多年前就舉村搬遷了。
代景想,人妖通婚五百年,世界的變化日新月異,烏乞村隐世而居,發展落後,長久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搬走也是理所當然。
這麼說,他是穿到十多年後了?
想及此,代景心中酸苦,還以為回到家鄉,能見到父老鄉親,不料物是人非,大家都走了。
約莫十幾分鐘後,代景停在一處籬笆院子前,但見青竹蔥翠,蘭草幾叢,芭蕉帶露,幾間房屋較之别處更顯幹淨清幽,像是前不久才有人來打理過。
這裡正是代景以前的住處,他不由得腳下遲疑,難不成他這房子還有人住?
吱呀一聲,代景推開竹竿編成的院門,叫了一聲:“有人嗎?”
回應他的,是檐下叮鈴作響的銅風鈴。
看來并無人鸠占鵲巢,但這裡的整潔又實在讓人不解,難道隻有他的房子是風水寶地,上天眷顧,這麼多年過去還是如此清幽雅緻?
又或者有人來小住過,如今也已離開?
代景走進屋裡,環顧一圈,家居擺設與他記憶中并無出入,他的個人物品一樣沒少。代景抹了一把桌椅,指肚沾了一層灰。
打開抽屜,從中抽出一沓淡灰透黃的符紙,與一小罐陶瓷裝的朱砂,打開看了看,幹了,勉強還能用。
“呀!”白箬飄進來,又迅速逃了出去,“你拿的什麼?!”
朱砂辟邪,妖怪還好,像白箬這種純粹的阿飄,一碰就完蛋。代景蓋上朱砂,小心地收在褲口袋裡,走出來說:“你别怕,我就是用朱砂防身。”
白箬氣紅了臉:“我看你是防我。”
“防你做什麼?你要是對我做壞事,柏枞第一個不饒你。”
“……”好有道理,白箬竟無可反駁。
代景穿過堂屋,打開後門,此處便是後院,也是籬笆圍成,幾棵桑樹遮陰,山石磨平作凳,一窪清池,夏日有蟬鳴栖樹,蓮葉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