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熾比江家所有人還要令柏枞拭目以待,如果江熾能活到百年之後的話。
戰意正酣時,忽聽一聲:“……老公!”
柏枞動作霎時遲了一步,臉上被江熾的本命劍鋒芒割出一道小口子。
代景:“……”
江熾也身形也頓了一秒,眉峰緊蹙。
柏枞一瞥代景,無奈道:“乖,别擾亂你老公注意力。”
這聲“老公”喊的,在旁人聽來就跟報仇似的。代景很冤枉,果然書上寫的不能信,說好的霸總喜歡老婆喊自己老公的呢?
老公不行,那就:“親愛的!”
柏枞:“……”
代景:“哥哥!”
柏枞:“……别亂叫。”
代景自以為摸準大妖的性癖,又叫了一聲:“哥哥。”
柏枞面上波瀾不驚,唇角卻翹了起來,笑意還沒來得及擴散,劍鋒攜雷霆之勢殺氣騰騰而至。柏枞不慌不忙閃避,一時之間竟不能再顧及代景那邊。
代景喊道:“哥哥你不要殺他!”
江熾眼眶發紅,朝代景投去極為屈辱的一眼,怒道:“不必求他!”
“……”一個兩個的,自尊心這麼強。
代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像他說的越多,兩個男人就為他打得你死我活……簡直就是禍水本水。
正一籌莫展,一種本能的危機感陡然壓迫神經末梢,讓代景回過頭去——迅若閃電的人影已到身後,将他一把擄走!
便是離他最近的管家,也沒反應過來。柏枞倒是在零點一秒間有了覺察,然而鞭長莫及,他在瞬間明白,江熾與他纏鬥許久,其實是為了拖住他,好讓另一個人趁虛而入,劫走代景!
這個人便是那蛟族青年,江望雪。
江望雪與江熾向來形影不離,此次江熾孤身前來,本就透着古怪,但從感情上來看又太合理,江熾本就是那種會偏向虎山行的人,以至于柏枞竟未能發覺這古怪之處。
大妖色變,而江熾目的達成,欲要撤退。
電光火石間,柏枞雙瞳倏然變作琉璃琥珀般的金色,與此同時,無盡的威壓伴随着雷霆般的妖力,于空中瞬間結成數以萬計的光箭,每一支都對準了江熾。
半邊天金光灼爍,幾乎将人眼睛燙傷。
“再走一步試試。”大妖沉沉的聲音傳到光牆外。
兩道凝滞的身影遙遙相對,江熾立即喝道:“走!”
光牆外,江望雪挾持代景,面色微白望着那面由光箭組成的銅牆鐵壁。落入其中的人,絕無可能逃脫。
“走!!”
江望雪一動不動。
柏枞動了,手指稍稍一彎,一支光箭穿透江熾的肩膀。
江熾一聲不吭,隻說:“帶他走!”
柏枞冷冷道:“萬箭穿心,死無全屍,這是你想要的結局?”
江望雪俊秀的臉繃緊,五指攥緊。
代景的胳膊就在他手裡,差點慘叫出聲,但在如此情境下,他要是痛呼,江熾的小命可能就沒了,隻得忍着,可憐巴巴道:“我、我不走,我在這裡挺好的。”
“……”
江望雪猛然用力将代景甩出去。代景在空中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筝,迅速飄遠,旋即被一隻大手接住,落進大妖堅實寬闊帶着冰雪木質氣息的懷抱。
代景驚魂未定,望進大妖金色雙瞳眼底,立即就被大妖的美色弄迷糊了,忘了害怕。
柏枞擡手在代景眼皮上輕輕一拂,待代景視線清明,已經腳踏實地,面對大妖的美色也不迷糊了,柏枞已經恢複尋常墨黑的瞳色。
至于臉上那道小口子,已不再流血,淺淡的一條在顴骨,反倒平添一抹豔色。
柏枞接住代景的同時,光牆碎作恒河沙數般的金屑,漸漸飛散淡去。
江望雪也已來到江熾身邊,欲要為他止血,卻被推開。
江熾手握本命劍,撐着站起,終是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江熾……”江望雪以掌捂住他肩膀的傷口,渡送靈力。
江熾躲開,道:“你走吧。”
江望雪面色慘白,“你……”
“今日,我一定要帶走小景。”
“你會沒命的。”
“沒關系。”
“……我幫你。”
江熾平靜道:“不必了。”
江望雪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代景要急死了:“你們快走啊!”
江熾望着他,道:“我說過,我不會一錯再錯。”
代景怔然。
江熾本就是這樣的人,他認定的事情,縱然天塌下來也矢志不移。他說過會護佑小傻子一輩子,就會豁出一切來踐諾。
直到此時此刻,代景才感到一種回首惘然的遺憾。
然而已無可挽回,他再不是那個笨呆呆的小傻子,他的心髒如今在為大妖跳動。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江熾滿身傷痕血迹,目光堅毅,劍指大妖:“我們再戰。”
柏枞不置可否,但問:“你真的以為,小景跟你回江家就好了?”
江熾道:“這次,我會護着他。”
柏枞冷冷彎起唇角,“護着他?若你能護着他,他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什麼意思?”
柏枞臉上已是半分笑意也無,冰霜如有實質在眼底結冰,“你可知,小景為何癡傻?”
江熾:“他天生如此。”
代景默默地說,我現在已經不傻了謝謝。
“荒謬。”柏枞道,一字一字舉重若輕,“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被人抽了一魄。”
“……抽了一魄?”江熾愕然。
代景同樣震驚。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七魄則是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人之精神,缺一不可。
若是缺少其中一魂一魄,輕則神志不清,重則一命嗚呼。
這麼說,小傻子之所以傻,是因為被抽走了第二魄靈慧?
柏枞并不給他們消化的時間,再問:“你又可知,小景為何身體羸弱,一天有一半時間在睡覺?”
代景:“……”這個,難道不是因為他懶嗎?
江熾顯然也不明白柏枞為何有此一問,靜默地等待下文。
柏枞眼中寒色化開,情緒深不見底,“那是因為,他身上除卻顱骨之外的骨頭,都被打碎重塑過。”
長久凝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死寂。
江熾整個人像是完全僵住了,半晌才強迫自己的聲帶發出振動:“不可能!”
柏枞道:“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江熾毫不猶疑地來到代景面前,卻忽而情怯,一咬牙,捏住了代景手腕,指肚按在脈搏上。随着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江熾的臉色幾近青白。
柏枞一把将代景拉過來。
江熾還在原地杵着,嗓音幹澀嘶啞:“是誰?”
柏枞不留情道:“小景‘自小’到了你們江家,你說是誰将他變成現在這樣?”
江熾猛地一顫,抽人一魄,毀人筋骨再重塑,江家有此修為的,隻有一個人,就是他父親江枭。江熾不信,也不敢信,踉跄一步後退,太陽穴錐刺般脹痛:“不可能,不可能……我父親怎麼會做這種事?他沒有道理這麼做!”
柏枞目色沉沉,冷笑一聲:“你去問他。”
江熾用力繃直背脊,深深望着代景,良久,字字沉重:“小景,我去去就來,你……你等我。”
語罷,江熾大步流星禦劍踏風而去,江望雪連忙跟上。
代景還懵着,扭頭問柏枞:“你騙他的吧?”
柏枞垂眸,眼底濃稠的情緒沉澱,浮上來的是淺淡笑意,擡手刮了一下代景秀氣的鼻尖,“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