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人郁金外袍懶散地披在肩頭,滿頭烏發上帶銀冠,眉眼下藏着不明的情緒,高大的身姿遮蓋住身後光亮,投下一片陰影:“你那邊的戰事解決了?來這湊什麼熱鬧。”
“你看起來不太歡迎我。”秦祉将手腕從他手中抽離,轉身撲到了榻上,兩隻腳搭在外面蕩着,長歎一口氣,“趕了快兩個月的行程,累啊。”
“眼下局勢亂,聽說滄州之戰結束後,柏蕭鶴着手準備奪得七郡一百一十縣,梌州六郡尚有異心,你不守着你的晉赭,到底是怎麼想的,嗯?說說看。”
“麻煩你注意一下。”秦祉将他的手拍開,“你呢如今是在周和手下做事的,周和和我又最不對付,我們屬于敵對陣營,少來趁機打聽情報。”
“敵對勢力還跑我這來做什麼?”他說,“别鬧了,跟哥通個氣,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殺人。”秦祉兩隻手撐着被褥,上身支起看着對方,“順便來看看梌州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哦對了,葛奉安讓我給你帶句話,說是别把兄弟給忘了,事成之後記得去梌州找他。”她跳下木榻,擺了擺手,“氣通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去哪?”秦赜問。
秦祉豎起一根手指,笑說:“去刺激刺激某個人。”
自阮義身亡已過近兩年時間,各州紛争,格局重新變化,周令率兵自樵陽出發,沿路向西南,數月時間破古安郡十城,所經之處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周和所在的會蒼郡為此嚴陣以待,滿城聞風鶴立,雞犬不甯。
“報——将軍,周令率兵馬又奪下一縣!”
“報——将軍,域陵陳為已在烏黔駐兵!”
“報——”
那人深吸一口氣,不悅道:“又怎麼了?”
士兵猶豫一下,說:“呃,那個将軍,梌州晉赭王到訪,正在院外等候。”
男人握着玉杆毛筆的手一頓,淩厲的眼眸一揚:“誰?”
“晉赭王,楚霁。”
他垂眸看着竹簡思忖片刻,然後筆一擱,扯過挂着的玄青金絲大氅,大步邁出:“叫人請他去會客室,說我即刻就到。”
“殿下,這邊請。”小厮躬身垂眸,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樣,但卻偷摸地用餘光打量着這位小親王,傳言這人也算個文武雙全的風流人物,如今見了倒也名不虛傳。
這視線藏得不深,秦祉便全當看不見,隻問:“你們家将軍呢?”
小厮連忙回道:“将軍即刻就來,殿下,請。”
木案上置滿了新鮮水果,像是從地窖裡拎出來的,上面挂着水珠,冰冰涼涼。
到底周和不知曉楚霁的身份,若是讓他知道了這人就是秦祉,估摸着也未必會來的這麼快,晾她幾個時辰都有可能。
許久不見,周和與兒時倒也有些差别,那股子飛揚跋扈地勁藏進了骨子裡,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沉穩冷硬的氣質,和一張濃眉俊目的臉。
秦祉拾起一小塊甜瓜,眼下雖是冬季,但新鮮的水果并非全然吃不到,隻尋了溫泉流經的山谷去種,稍費些時日倒也就成了,隻這一盤便足以看出周和骨子裡透出的五世三公的作風來:“都護将軍,久仰。”
周和才邁進一步,看見秦祉面容的瞬間猛地一停,兩條眉目蹙到一起:“你?”
他三步并做兩步地站在秦祉面前,居高臨下的打量:“你是誰?”
秦祉坦然地直視他壓迫的目光,報之一笑。
隻見他看了又看,緩緩逼問道:“你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我……”
“還晉赭王?”
視線自上而下的掃過,浮現出狐疑的神情:“……男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