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分,度秒如年。
所幸趕在她疲倦的前一秒,那陳夫人終于有了動作,緩緩從妝奁前起身,叫左右侍女攙扶着,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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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祉終于從床榻下爬出來了,距離柏蕭鶴那半盞茶的時間,早就過去不知道還能喝下幾壺了。
雖然從人家床榻下滾出來的行為看起來真的很像個登徒子,秦祉輕輕歎了口氣,摸着黑摸索起來。
變了。
室内陳列變化很大。
似乎找不見原來的半點影子。
窗戶外連接一片後花園,從廊下繞過,翻個牆入目便是松柏蒼翠、碧水橫行,繞亭台樓閣流淌,往來侍衛三兩成行,警惕性卻并非多高。
秦祉輕巧地支着窗沿,無聲落地,像一片黑影,融于夜色之中。
那翻牆的舉止,竟逐漸與小小的身軀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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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點跑!”一道脆生生地,少年明亮的聲音後方傳來,“别跑那麼快,叫爹看見了,倒黴的是你哥我!”
風聲嗖嗖從耳邊吹過,掀起額角碎發,迎風奔馳,暖陽餘晖落進眸中,宛如碎金,星光點點,她笑着回頭喊道:“他要是責怪你,我替你說情不就好了!”
“什麼時候好用過!”身後少年崩潰喊道,他趁着前面那人轉彎減速的瞬間,沖上去揪住了她衣領:“過來。”
“啊!”她慌亂之中轉過頭,附贈了一個看似乖巧的笑,隻不過那雙眼睛跟隻小狐狸一般,黑漆漆的眼珠轉的飛快,被面前半大少年無情止住了,“隻看一眼就料到你指定憋着壞招呢,我告訴你...”
他用手點着她的腦袋,一字一頓道:“别、想、了!”
“啊秦赜!你别戳我腦袋!”
秦赜胡亂揉着她的頭:“沒大沒小,叫哥。”
這是年僅十三歲的秦赜和九歲的少年秦祉。
當時的天子,還處在燕隋帝時期。
燕安,十三年,春。
滿城綠意盎然,如山水墨畫卷,徐徐展開,呈以勃勃生機之景,春光作序、萬物和鳴。
相國府。
青晥手中抓着秦祉跑掉的銀簪,跟在後面:“女公子,你的發簪都掉了!”
“聽到沒有,還不放開我,我要去找女官姐姐重新梳妝!”秦祉小手胡亂拍開秦赜,眼睛睜的很大,“快放開我!”
秦赜一身黃河琉璃雲紋玉綢氅衣,青梅拐子海棠盒花邊内衫,腰間青金石玉佩連刻金絲鍊,三隻玉戒戴于指節,渾身透露着尊貴的氣質。
他微微彎下身子,将聲音壓低,湊近道:“今天爹在書房處理公務,你要是今天不惹事,明兒我帶你出府玩。”
秦祉動作一頓,擡眼瞧他,不太信任的樣子:“真的?”
秦赜一雙秋水雙眸,眼角微勾、眼波流轉,笑一分則動人,冷一分則傲骨,年紀尚且不大時,便已經有了秦氏嫡長公子的範。
“我還能騙你不成?”秦赜理着她微微淩亂的頭發,“我今兒還要去學宮,你實在無聊,就叫青晥陪你出去玩。”
青晥算是秦祉的小青梅,自幼時便跟着秦祉一同長大,是襄州皖南人士,隻可惜幼年被賣,早已不知家眷姓名,年紀大抵比秦祉大了那麼一二歲,也是兩個小姑娘碰着頭猜出來的。
“女公子,咱今兒出門不太好吧?”青皖重新為秦祉将頭發梳好,将那銀簪插上,小聲道,“你昨天才在洛水街的小巷子給人家揍了,他們說不準一直在外面遊蕩,就為了堵着你呢。”
“怕什麼?那是他們活該。”秦祉輕哼一聲,拂了拂衣袖,挺直身子說,“走!”
“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敢不敢在這都邑城内胡作非為。”
都邑城齊聚天下王公貴胄,朝廷當官者皆出自天下士族門閥,中原九州的勢力盡數仰視這小小的都邑,而在這期間,人被以出身冠上履下,化分為三六九等。
“昨天那個小孩她沒來?”洛水街上,一行穿戴富貴的小孩齊聚在此,為首的人面色并不好看,抱着臂冷眼打量着過往的行人。
“興許是聽說和哥乃堂堂五世三公周氏一族的小公子,怕了不成?”
“哈,昨個兒那麼嚣張,逮着和哥一頓打,今天就跟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了?”
周和面無表情地緩緩回頭盯着他:“......”
“你是不是......癫智啊?”旁邊的小公子怼他好幾下:“怕他發洩不出來,上趕着找罵呢你?”
“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失言了……您别跟我一般見識……”
周和瞥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頭命令:“叫他們去搜,一旦發現那人重新出現,馬上給本公子攔住了!”
“本公子要讓她知道,這都邑究竟是誰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