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祉一頓,下意識擡眼,見那人好以整暇地看過來,她說:“這、不是。”
“原是用來詐你反應的,假話、假話。”
齊龐像是失了力氣,聽到後雙手垂落下去,肩膀也跟着垮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小民齊龐,見過殿下。”
層層薄雲吹散開來,為這霞光萬道讓開了路,緻使滿山閃爍,晶瑩剔透。
幾人從地牢邁出的一刻,竟也說不上是更冷,還是暖和了,秦祉搓了搓手,忍不住跺腳。
中原即便是冬天,也甚少下雪,更不必說梌州還要往南半寸,與西州差了十萬八千裡,秦祉便更難忍受這刺骨的冷意。
“來這寨子前,我見你們這還有半大的小孩,是怎麼回事?”
齊龐叫人去燒點炭火,将房門關上了,隔絕了外面刮起的陣陣餘風,要比牢裡好上太多。
“這都是附近的村民。”齊龐說,“我之前也說過,西州如今各勢力分散,誰也不服誰,除了孟先的昭川一帶還算不錯,其他地方都亂成了一團,彼此間戰役打的沒完沒了,四五個月也未見消停。”
“阮義手下留在西州的,就他媽是個瘋子,一路打一路殺,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還剩下的,我能收就收了,躲在這一時也算好的。”
“既然你同虞倉寅是朋友,為何不找他相助?”
齊龐搖頭:“我原本就已深受他恩惠,當年在阮義手下時,曾差點暴露,這才不得不逃,若我再聯系孟先,便是讓所有人知道了,孟先派卧底的事,如此,阮義必然會派人出兵昭川。”
“屆時昭川該如何應對?孟先要如何,百姓又要如何?”
“若戰敗,昭川唯有南下渡河,才是唯一活命的機會。”秦祉單手支撐着案幾,微微吹散熱氣,抿了一口,意味深長的看着柏蕭鶴,“可江南,是蘭幹。”
“是的,蘭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花穎慈殺了孟先那麼多族人,孟先本就對其恨之入骨,又怎可輕易向蘭幹低頭?”
秦祉點頭附和:“确實。”
在場幾人,便也隻有齊龐聽不出,她這一句是對他前半句的肯定。
“事情如此就已明了,本王此番前來,實則是找虞倉寅有要事要談,眼下還得先去昭川探探虛實。”秦祉作揖道,“若是有信,會叫人傳信與你,你大可放心。”
齊龐起身:“殿下,昭川戒嚴,非旁人能進,若你信得過我,我可稍作改變,随你一同前去。”
“你這倒是不怕阮義知道虞倉寅派卧底一事了。”秦祉神色一冷,笑着反問,“怎麼,事情敗露,便想借口說是本王的人不成?”
齊龐當即呼吸一窒,此人,當真不可小觑。
柏蕭鶴從他面前經過,修長幹淨的手指搭在齊龐肩頭,袖口的金絲文案襯托着華貴氣質,他力道不大,卻帶着天然的強勢,将齊龐按回了席間。
他居高臨下,眼神恣睢,眸中盡是警告之意,聲音沁着冷意:“勸你少自作聰明,齊龐。”
“你當真以為,不過混了幾年探子擔驚受怕的日子,便真能從我們這裡撈到什麼好處了?”
中原混戰,名義上是自五年前開始,實則燕安往上數兩任天子之時,因數年德政荒廢,内有外戚宦官之争,外有豪強四起。
在這種環境下出生之人,每一言一語,都再三斟酌、權衡利弊,正如“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
無論是秦祉,亦或是暗中參與中原内鬥的蘭幹将軍,都是一樣的人,在這類人眼中,齊龐的思維,基本上暴露無遺。
齊龐擱置在案幾下的手微微顫抖,他清楚的看清了,那一瞬間這個男人眼中的殺意,如利劍般透着森森寒意。
這人......
齊龐下意識覺得,這人并非什麼晉赭王的近衛屬下,他的身份絕對也不一般!
秦祉不再理會,推開門頂風邁出。
眼前一道人影閃過,帶着十足的沖勁,一下子撲倒進來,秦祉朝着旁邊一閃,躲了開。
這人瘦瘦小小,發絲微微淩亂,遮擋住小半張臉,但那雙透亮的眼,依然很容易分辨,這是一入山寨,曾打過照面的孩子。
小姑娘撲倒在地,視線範圍裡隻看見一件漂亮華麗、她從未見過的玄色大氅,一雙鎏金靴高雅矜貴,她擡起頭,入目是一張淩厲飛揚,容色絕豔的臉。
“你跑這來做什麼?”齊龐見狀連忙趕過去将那孩子扶起。
可小姑娘似乎看呆了,仍目不轉睛地盯着秦祉,半響才反應過來,拽着齊龐袖子,一張嘴眼淚便撲簌簌的掉下來:
“齊伯父,父親下山回來,受了好重的傷......”
“受傷?怎麼會受傷?”齊龐震驚道,他抱起孩子便朝着她家的方向沖了出去,也來不及管身後的那幾位貴人。
秦祉同柏蕭鶴對視一眼,兩人僅僅眼神溝通便已會意對方,默契十足的跟在了後面。
出院落不足十米,三兒一臉焦急的朝着齊龐飛奔,邊跑邊喊:
“老大,不好了!”
“二哥他們被人襲擊,一路血迹将西州不知道哪一幫人馬引到山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