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空玄主你可來了,快幫忙勸幾句吧。”蘭姨迎上來,哭哭啼啼,言說他醒了就胡言亂語,非說月溪姑娘被人擄了去,他要去救她。
空塵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茬麻煩事,更是心急火燎了。他走過去撲通坐下,蕭遙一把抓住他胳膊,翕動着嘴唇卻說不清話。
空塵也不心軟,厲色道:“你哪兒也不能去!那伶樂府今夜是個是非之地,你這般模樣去了,明日傳到誰人耳中,豈不是惹禍上身?”
“伶樂府?”蕭遙迷惑着慢慢閉上眼,抓他的手漸漸有氣無力,滑脫下來,“可是……月溪被他們抓去,生死未蔔,我不能……棄她不管……”
空塵聽他說話有些颠三倒四的,耷拉着眼皮瞥了眼立在一旁的金管家,他趕忙上前把那日塗月溪讓他帶的話又說給空塵聽,言道:“我已告與我家主子,可他似乎根本聽不進去,這樣強按着,就怕……就怕那邊真要出點兒什麼事,待他醒了再有所怪罪,我們也擔待不起。”
空塵擎起手打住他,若有所思,看來他是将發生在陸芙蓉和塗月溪身上的兩件事攪混到一起了,便說:“他現在不清醒,想去哪兒也由不得他,必須清淨閉關數日方能恢複,你們不必擔心,好好伺候着便是。”
“那……”金管家欲言又止,似是有所求。
空塵仍苦着臉,又聽蘭姨在一旁顫巍巍地嘟囔幾句,說月溪姑娘有脫身之法,該不會有事。他仍不言語,事情到了這份兒上,他豈有不救之理?半晌,硬着頭皮說:“塗姑娘那邊,我親自跑一趟去看看。這邊交給你們,莫要讓外人發現。”說完他輕拍了拍蕭遙的肩頭,鄭重其事地低頭問:“也就是你,她要真出事,你讓我怎麼辦?”
蕭遙沒有反應,似乎又陷入了昏迷。空塵搖搖頭,一隻大手在頗有為難之色的臉上最後抹一把,直起身小聲說:“下不為例,我把她替你偷來便是了。”
就在空塵急慌慌地往伶樂府趕的路上,那邊的賞菊宴還在如火如荼地繼續着。塗月溪已被送回了房間,比一個待嫁又注定要守寡的新婦還要無奈地被塞在屋裡,等待着接下來命運給她的安排。來客中的貴胄富商平日裡就揮金如土,此時為了奪得美人更是個個摩拳擦掌,互不相讓。伶樂府在歌舞妓攏妝之夜的買賣操作上倒是簡單的多,不看人情,隻看錢情。移幻師沒來,少了他到場,他們并不覺得有什麼損失。那個李掌事還不忘在塗月溪面前做做好人,趁着吩咐人進來擺花酒小菜的功夫,殷勤地跟她耳語了幾句,向她透露了幾個今晚極有可能進來的人。
“這個宿家三公子,祖上三代都是經營藥草買賣的,那可不得了,氣幻師府裡需要的藥材都少不了找他家置辦,出手闊綽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再那個震族的大糧商,吳府的女婿也來了,他大有來頭呢!聽說直接差人帶着現銀過來的,依我看,今晚能壓過這兩人的鮮有,姑娘命好,若是他們,将來也有财力供養着你,指不定日後還能進得他們府裡,一生無憂呢。”
塗月溪聽她說完,面上客氣地點點頭,實則哪個來她都不感興趣,但顧及以後,便大方取出一銀錠遞上謝過,示意她人來後不想被打擾,讓她關照。李掌事接過好處自是心中美美,便照她意思吩咐下去,讓這些個下人今晚都要伺候仔細,熄燈前隻在屋外候着便是。
空塵到伶樂府的時候,塗月溪已在酒中備好了無色無味的造夢術,在塌上半倚着小幾假寐守着自己的陣地。空塵要想去到她院裡,方法也不是沒有,可他不願做賊一般潛進去,便以姗姗來遲的姿态不聲不響地在酒宴上露了個臉。
可巧,因他很少在大庭廣衆之下與人親和來往,又加上那宴席上的來客一個個早已酒酣人醉,美人在側,起舞高歌,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便樂得無人搭理,揪住個端酒的小厮,劈頭蓋臉地就問:“當家花魁塗月溪今夜在何處?”
小童被他扯疼了很是不悅,但看他一張兇臉不知是何方神聖,便眯縫着眼笑着說:“這位老爺來遲一步,塗姑娘今夜已有了主,若不盡興,我去叫管事的來給您安排幾個小花魁陪酒可好?”
空塵眼珠子左右轉轉,此事不宜張揚,便說:“陪酒就不必了,你隻告訴我去的是何人?”
這小厮陪着笑,但說:“小的也不知,喏……您看,那邊兩個丫頭,這不正要去送那位貴主給塗姑娘的見面禮呢,您要還是不死心,就趕在這之前,去櫃上把價加高,興許還來得及。”
“行了行了,”空塵單隻盯着他說的兩個丫頭一轉身便沒了,他揚揚手讓他忙去,見另一邊似有人鬧事兒,惹得好些人圍觀,他無心看熱鬧,趁沒人注意,便急忙起身跟了過去。
話說塗月溪收到送來的見面禮時,拿到手中也隻想着走走過場罷了。論說他們這等非富即貴之人都要些面子,送些個金石寶器之類自不足為奇。然而,當她打開那小小的錦盒時,不由得被裡面的物件吸引住——一枚玲珑剔透的雙魚玉香囊,上嵌紅寶綠石,下垂金色絲縧。她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似在何處見過,拿在手中端祥許久,忽而記起小時候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她曾瞥見那個送他回家之人身上佩有此物。莫非這個人又重新出現了?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年久日長,她已記不太清。但像這般稀世美物的确少見,她将其拿起摩挲一番,瞬間陣陣幽香襲來,再仔細嗅上一嗅,卻是杜若香草的氣息。
這一刻,她仿佛成了個置身事外的小丫頭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櫻桃小嘴浮起淺淺一笑,問:“知道來的是誰?”
兩個丫頭相互看看,一個回說:“這位公子今晚沒有入宴,聽說也沒在邀請之列,不過,似乎……與太樂令有些交情,托他送來的此物,為買下今夜,出的價錢竟高出宿家三公子許多,氣得他在酒宴上大動肝火,隻是這人……姓甚名誰,我們也不知。”
塗月溪又問:“那他人呢?”
“這會兒應該快到了。”兩人哧哧地笑着,退了出去。
空塵緊跟慢跟,不想在半路卻跟丢了,左轉右轉,眼見壞事,還有丢人現眼的風險,他打算使點兒真本事,便跳上屋檐。剛撚了半句心訣,貓頭鷹的本事還沒顯露,他一眼望見剛剛那兩個丫頭從前面東邊不遠的院中轉出來。他看清路,踩着屋瓦直奔那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