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嬰頗有幾分接受不了她那樣直白的眼神,起了身,去到窗前,道:“貓甯,你要記得,親眼所見都可假,親耳所聞更要仔細思量着相信。”
平王妃閨名白錦兒,容貌算得國色天香,在外的确有端方守禮的美名,私下裡……
文國公隻有一子,一子隻有兩女。可在前朝時,京城無人不知,文國公府有位表少爺。
那位表少爺是個嬌蠻的性情,彼時溫輔良還是個小官。就因與同僚說過一句文國公中庸,文國公之子禮部侍郎迂腐,便被這位表少爺盯上了。
溫輔良生了一張好臉,可那張好臉在前朝時,一連數月鼻青臉腫的。
溫輔良有身好功夫,那身好功夫,并非自幼苦修而來,而是遭人陷害流放時,仇家追殺,他為人所救,那位恩公所教。
那位年輕的恩公有雙慧眼,知他來日必有後福,教他一身好功夫,為讓他自保,也為讓他衛國。
憑借那身武功,年輕的溫輔良倒也躲了不少次暗殺,可到了這位表少爺身上,他又成了未曾學過君子六藝的愚笨文弱書生。
後來,文國公也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帶他去見了後宅,讓那位表少爺道歉。
那老狐狸,本就見過表少爺容貌,卻當看到表少爺穿着一身黃衣,端方坐着,向他微微一笑時,故意出了大醜,隻為博美人一笑。
到底是誰見誰第一面,軟了腿,眼也看直了。
兩人早有前緣,老狐狸對小白兔一見鐘情,既有愛權借權之意,也有真情在。
溫甯看着站在窗前的姒嬰,問:“殿下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她是個甘心留三分愚笨的姑娘,隻要不危及自己,親人,有些事,她從不費心想明白。
這天下事一旦想太明白了,事事有頭,看不透泥潭深陷,看透了,慧極必傷。
姒嬰知她不傻,甚至是聰明,卻從不想着借用自己聰明,去看周遭事,又道:“孤告訴你這一切,隻有一句話。”
溫甯歪了歪頭,好奇問:“什麼話?”
姒嬰敲定結論,道:“你與你母親一般,心生外向。”
姐姐與姨丈,一個是與她為伴八年的堂親姐姐,一個是不知真情假意的姨丈,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溫甯凝着他眸,開始瞪他:“殿下這話太傷人了!”
姐姐是個聰明人,可以從平城來到千裡之遙的京城,路途中的艱難不提,一旦到了京城,這裡有平王府,她也算是到家了。
姐妹是況别已久,她思念姐姐,卻知姐姐隻是在京城某處安虞待着,正在想辦法與她相會罷了。
她大半年也等了,多等一些時日又能怎樣呢。
姨丈不同。
姨丈是大商的萬歲,一身安危系在社稷身上。
殿下成了姒嬰,是為報仇而來,她還沒能勸他放下心底的仇恨,怎能為提前見到姐姐這樣的個人私事,置國家安危不顧。
姒嬰道:“實話最是傷人,你想聽不傷人的實話,從小到大也應聽膩了。”
溫甯踩着重步向他走去,用半濕的棉繡鞋故意踩在他雪白的錦靴上,湊近他臉質問:“殿下在溫甯小時候不少哄溫甯好話,現在那些好話,殿下可是承認了,其中也有假?”
姒嬰教她踩痛了腳,卻連眉頭也沒皺,隻是定定看着那張過于貼近自己的臉,道:“貓甯,你我男兒有别,下次記得離孤遠些。”
他說着,将腳向後一挪。
溫甯卻覺這個殿下,與她記憶中的殿下差别太大。記憶中的殿下想起來都是美好,他如兄長,對她事事愛護。這個殿下涼薄無情,一張口舌能做利劍。
他腳一挪,溫甯湊近他又去踩了他一腳,帶着氣道:“姒嬰,你要不是殿下,我讨厭你!”
姒嬰瞳孔驟縮。
他最是清楚自己是誰,于是低下頭去看她腳。
那是雙翠色綢面的繡花鞋,鞋頭用銀線勾虛線,以同等大小的小珍珠,擺出了一隻活靈活現的貓頭。
三分怪異,七分令人生寒。
隻是那雙代表生機的翠色繡花鞋,踩過積雪,粘黏在鞋面積雪化了,水漬浸透了繡花鞋。生機盎然的翠色便深了,如同蒙了一層陰霾。
他看過一眼,眸底有了寒意,擡眸一雙深邃寒眸卻看向了下人:“去為郡主買雙繡花鞋。”
他說着,後退一步,又向長喜道:“熱水。”
長喜為他近身内侍,自然懂他話中意。領命後,轉身去了。
溫甯帶着氣的眉眼,顯得有些懵懂。
姒嬰面無表情地看她:“你腳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