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景逸心底有氣,轉過身便走:“我與甯兒不同,我愛甯兒,什麼人都要放在甯兒後面。”
溫甯忙追上前,問:“那表哥把我父母,和自己的父母放在哪裡?”
庾景逸沒猶豫,直接道:“那是另一顆心。”
溫甯不追了,算了算。
她隻有一顆心,愛了他五分。他有兩顆心,一顆心愛她十分,另一顆心愛父母與親人。等同于,他也愛她五分,不多不少。
庾景逸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轉過身去。
溫甯怒瞪他一眼,轉身便向殿内走。
她算是明白了,表哥未見得多愛她,虧得她還想來日愛他十分。
她上前抱住惠賢皇後,怒聲道:“娘娘,我從今日起再不愛表哥了。”
惠賢皇後聽見了小情侶的對話,無奈哄道:“甯兒五分,景逸五分,合起來不就是一顆心?”
庾景逸來到惠賢皇後身側,見她生了氣,心底也有氣,幽幽道:“母後,我有顆隻裝甯兒的心,那裡隻有甯兒一人。甯兒一顆心,隻肯給我一半。”
惠賢皇後神情一肅,威嚴問:“景逸,你的江山何在?”
他身為一國儲君,縱愛了什麼人,也不應忘了自己的江山。兒女情長,不過是佐料,若拿此做了全部,來日做了皇帝,便是昏君。
庾景逸将自己的江山忘了,被母後一問,慚愧低下了頭。
溫甯也不生氣了,站起身,抓住他手,向惠賢皇後道:“娘娘,我與表哥有事,我們出去玩了。”
庾景逸被溫甯拽着離開後,惠賢皇後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眉心多了幾道褶皺。
伺候她的敏玉姑姑,笑道:“娘娘,年輕人一時愛了恨了,不過是昙花一現的事。待真做了皇帝,也就想通了。”
惠賢皇後擔心卻不是這個,憂心忡忡道:“敏玉,本宮擔心不是這個,而是景逸他,能不能做個好皇帝。”
那是她的親兒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親兒子不是個做皇帝的料子。所以,她才選擇了甯兒。
可再好的皇後,再有能力的國丈,也僅僅是輔佐他,而非是代替他做皇帝。
溫甯将庾景逸帶到禦花園,也顧不上與争誰愛誰多一點,誰愛誰少一點了,道:“表哥,你是太子殿下,總要将江山擺在頭裡。”
庾景逸低着頭,蹙着眉頭,良久擡起頭,望着她,道:“甯兒,我已然很努力做個太子了。”
自從成了太子以後,他每日都要去上課,聽太傅講如何做個好太子,如何做個好皇帝。
七年了,他聽進去了,背會了,仍不知要怎樣做好一個太子,來日怎樣去做一個好皇帝。
溫甯道:“表哥,這世上的好太子,無非是賢與德,要自身能力出衆,無需學。做皇帝便更簡單了,帝王之術,無非是制衡兩字,可這些做再多,也不比把百姓放心底。”
庾景逸見她侃侃而談,眸色深沉,問:“甯兒心中的好太子,是誰?”
溫甯不由一愣。
腦海裡浮現的是個身着織金蟒袍的太子,她七八歲了,他也漸長大了,朝臣常誇:“太子賢德。”
什麼是賢德?
她去找他時,他常坐在書案後忙碌。
他十一歲便可處理朝政大事,十三歲朝臣誇他賢德,十五歲,他便随着前朝死了。
順德七年了,那假話說久了,新晉的朝臣必然也相信了,前朝太子是個無能軟弱之人。
可是他每年站在桃花樹下,為她摘下第一枚桃果時,總是會感歎:“甯甯,那日子漸漸接近了。”
是什麼日子,現在她明白了,是滅亡的日子。
他很早便數着,他還能活幾時。他很早便知道了,他會死,他的江山,注定不是他的。
她有時躲在他懷裡,見他看冷宮,也會問:“殿下,那裡有什麼啊?”
他似在笑,又似面無表情,道:“那裡的人死了,這世上沒有鬼。”
溫甯是不信有鬼的,可天上未必沒有神仙。
想是連天上的神仙也嫉妒殿下了,所以要殿下時運不濟,半生受苦。
他做了姒嬰,将以前的自己忘了,心底想着的是複仇。
以前的他不知恨,溫柔得如天上月,挂在她心頭。
現在的他,陌生的,她幾乎不敢認他了。
溫甯擡眸看他,道:“表哥,那人死了,現在甯兒心底的好太子,隻有你。”
庾景逸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懷裡,這一次,他沒有情話告訴她。
他此前沒愛過人,如今愛了,才知愛了一人,難免嫉妒很多人。
他道:“甯兒,我能做個好太子。”
可若做個好太子,便要疏遠她,将江山放在第一位,他不願意。甯可來日做個不好的太子,不好的皇帝。
溫甯回擁上他,笑道:“表哥,我不要你做個很好的太子,我愛你五分,你回我五分。娘娘說了,我們兩個人的心加在一起便是十分。”
她與他的十成愛,可以一起去愛他的江山。
待到他成皇帝,不需做得太好,她做了皇後,也不需要太好。她與他永遠在一起,加一起便是最好。
庾景逸閉上了眼:“好。”
他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