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輔良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漱口後,站起身,又去攙自己夫人起身,這才慢吞吞地道:“甯兒啊,夜了,你也該睡了。睡醒了,這事也就有了分曉。”
他攙扶着自己夫人,邁步就往殿外走。
溫甯忙追了上去,攔住兩人去路,怒聲問:“父親怎好不守承諾?!東西我吃了,父親若不告知我,以後我再不相信你們了!”
平王妃被自己夫君攙扶着,一身雍容。拿起香帕,擦去她唇角湯水殘痕,看着她怒亮的眼眸,慢聲問:“甯兒當真日後再不相信為娘與你父親了?”
溫甯帶着怒氣,重重點頭。
平王妃收回香帕,笑道:“不信便不信罷。”
她輕拍自己夫君手臂,邁步出了殿門。
溫甯看着兩人的背影,用力攥住了拳頭,怒聲喊:“母親,父親,我讨厭你們!”
兩人分明是串通一氣,故意哄騙她!
平王妃站在廊下回了頭,國色天香的一張臉,顧盼生輝,溫柔怪責道:“讨厭這詞不雅,回去睡吧。”
溫甯喘着粗氣,怒沖沖地往兩人相反方向走。
廊檐下,夫婦二人轉過身,目送她離去。
溫輔良心疼道:“甯兒莫要氣壞了身子。”
平王妃蹙眉歎道:“她像我,也是執拗的性子。可那人不能留,快刀斬亂麻也好。”
現在生氣,也不過氣在一時。
姒嬰若是姒家人,所謀甚大,甯可錯殺也不可放過一個。
至于她這女兒,前朝覆滅了,她仍執迷不悟,怕不是聽了什麼信,将他錯認成了什麼人。
解釋的話,她已然說厭了。她但凡聽進去一句,也不至于到了今日還認為前朝好。
溫甯帶着一肚子氣回了驕陽殿,徑直去尋了陳氏,道:“甯兒不要待在平王府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母親是被父親策反了,要坐視姒嬰枉死。
側卧挂了珠簾,陳氏背對着她跪在觀音玉像下。
香案燈燭微微搖曳,将一張面容枯槁的臉遮掩的半明半暗。
她雙手合十,虔誠望着觀音像,問:“又是因為什麼?”
溫甯帶着一肚子氣道:“不因什麼,就是不願住家裡。”
陳氏輕歎口氣:“小姐,你若不說緣故,我可幫不了你。”
吏部衙門。
夜上三更,官道靜悄悄地。
衙門口,兩個燈籠高高懸挂,微弱的紅光随風飄蕩,遠遠看去,如一雙血紅的人眼轉動,森冷可怖。
溫甯下了馬車,抱着貓問:“現在衙門裡有人嗎?”
晴岚身上背着小山似的包裹,往吏部衙門口看了一眼,蹙眉問:“小姐定要今夜進去嗎?”
溫甯斬釘截鐵道:“必要今夜進去!”
晴岚隻得将包裹放下,上前去叩門。
溫甯把溫景甯抱到自己眼前,對着它懵懂的貓眼堅定道:“今夜後,你我要住在監牢裡了,你我要保護殿下!”
溫景甯甩了甩尾巴,沖她:“喵。”
溫甯欣慰一笑:“你果是我養的,與我一條心。”
值班的官吏趕來開門,憋了一肚氣,可一聽是驕陽郡主來了,再不敢怠慢,忙開了門,帶兩人去了地牢。
地牢甬道很長,官吏旁敲側擊問出了緣故,額頭一層層往外冒冷汗,問:“郡主殿下,平王爺知道嗎?”
平王爺若知了自己女兒日後要住在監牢裡,他覺得,整個吏部都不會太好……
溫甯道:“他知不知,本殿下都要住在監牢裡面。”
官吏拿袖子蹭汗,忙不疊附和:“下官自當從命。”
溫甯忽然停了步,定定瞧着那官吏,問:“你現在附和本殿下,待會兒是不是要去平王府見我父親?”
官吏低着頭,開始不停擦汗。
他不敢欺瞞驕陽郡主殿下,平王府自是要去的。
溫甯見他沉默,忽又邁步走了,不以為意道:“你既去平王府告訴父親,本殿下也不怪你。本殿下就在姒嬰姒大人監牢的對面住下了,誰來也勸不走本殿下。”
溫景甯被她抱在懷裡,看着陌生的監牢,顯得很是興奮。不知是嗅到了什麼,顫動了胡須,向一處興奮喊:“喵嗚——”
姒嬰聽到兩人對話聲,隻是坐了起來,皺緊了眉頭。
當聽到那聲貓叫,僵住了。
她一人來也就罷了,竟還把那隻叫做溫景甯的小貓帶來了?!
溫甯來到監牢門口,舉起貓,歪着頭向他打招呼:“姒大人,我帶着溫景甯與來做鄰居了,就住在你對門。”
姒嬰擡頭看去。
镂空的屏風前,她披着紅氅,懷裡抱着一隻雪白的貓。
那貓近三個月大小,看到他,興奮抖動着胡須,再度張口:“喵嗚——”
姒嬰清楚,溫甯種種作為,是因将他認錯了旁人,向他報恩來了。
可他更清楚。
這份報恩,于他更像是報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