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帝帶着看熱鬧的心理,命宮人在太和殿擺設長桌堆了幾十碟點心,以供朝臣打發時間。
自己則是下了龍椅,來到溫輔良身側,笑道:“平王啊,朕的這位姒愛卿可不是一般人。”
若非他尚且年紀,短短幾年連升數品,卻無可服人的功績,他有心封他做個三品。
文武難得有機會與君同樂,故而并不顧忌兆帝。
同僚間談笑風生,品茗吃點心,甚為熱鬧。
溫輔良看向人群之中的姒嬰。
他着一身丹青官袍,溫雅秀美的眉目,唇噙笑意。為清貴之臣擁簇其中,玉潤珠華,貴美宛若畫中人。
那些人中,着紅、着青,隐有以他為主的姿态。
似感知到溫輔良的視線,姒嬰遙遙噙笑向他颔首,不卑不亢,端方有禮。
溫輔良回之一笑,側目看向兆帝,問他:“萬歲,可覺這位姒大人像一人?”
兆帝聞言也去看姒嬰,端詳幾眼啞然失笑:“朕瞧他倒與平王年輕時有幾分相像。”
那年,他有了個連襟。
初見他,他着一身青袍騎着神俊的汗血寶馬。端方如玉的公子挎着弓,九箭齊發,九箭正中靶心。
他記得很是清楚。文國公鼓掌盛贊,他策馬而來,言:“爺爺,輔良不過一介文臣。”
他有一連襟。是他縱靠一身戰功彪炳做了魏王,也難擺脫的頭頂烏雲。
溫輔良沒想到兆帝會将姒嬰扯到自己身上,解釋道:“萬歲,他像前朝一位尊貴之人。”
兆帝一臉好奇:“何人?”
溫輔良眯眼,一字一頓道:“前朝皇後娘娘姒姬。”
兆帝先是一愣,後沉了一下,擺手:“姒姓少見,卻非專屬一家的姓氏,平王實是多慮了。”
溫輔良聽他語氣笃定,微微一笑。
姒家早先有位小公子,五歲上下一場急病去了,彼時正趕上暴君廢後。那位小公子若活着,也應這樣的秀美。
皇後娘娘那樣薨逝,他安能不恨,恨前朝之臣,更恨今朝之君!
他道:“萬歲,是與非稍後便會揭曉。”
兆帝神情一肅:“輔良,不是臨時起意?”
溫輔良笑眼看兆帝:“萬歲,小王這塊玉玦可不是一般之物。”
溫家曆經數朝不倒,一家堪比一國之富。能佩戴在他這家主身上的玉玦,說一句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他的東西,可不是那樣好得的。
白玉道剛到巳時刮起一陣旋風,風卷塵沙撲面而來,萬裡晴空霎時烏雲蓋頂。
兆帝率先步入殿外,靜待五刻來到。
禦花園裡,溫甯剛上了樹。
溫景甯蹲坐在手指粗細的樹杈上,定定看着她。
溫甯氣道:“溫景甯,這次我若抓到你,定要打你一頓!”
溫景甯碧綠的貓眼帶着懵懂。
它不知樹杈細小危險,盯着碧綠裙衣的小姑娘,看着她與自己相像的眼,隻感親切。
溫甯一手抱着樹,一手伸出,纖纖素指堪堪要抓上貓爪。
瞬時,旋風起,天色驟暗。
溫景甯貼耳炸開了毛,恐懼之下,從桃樹一躍而下,四下逃竄。
溫甯也被吓到了,乍見溫景甯跳下樹似沒頭蒼蠅亂竄,慌亂喊:“溫景甯,别怕,我在。”
翠微知她最看重這隻貓,忙令其他宮人前去攔阻。
溫甯小心下了樹,見溫景甯在宮人的圍追中直奔園外跑,忙喊:“你們吓到它了,全退下!”
翠微帶着幾名無措的宮人留守原地,見她追着溫景甯而去,問:“郡主要下雨了,可要奴婢們去拿傘?”
溫甯頭也不回:“我抓到溫景甯會自己回宮,不準告訴娘娘。”
幾句話間,烏雲電閃,轟隆隆炸開雷霆萬鈞,白龍四下分散,猙獰如灼白天網。
天網下,白玉道跑着一貓一人。
白貓受驚在逃竄,人緊追不舍,急出了淚。
接連的天雷炸響,溫甯逐漸跑不動了,貓就在她眼簾消失不見了。
她紅着眼,站在天雷下吸了吸鼻子,甫一邁步,驟雨傾盆而下。
溫甯想,今日應是她福運用完之日。她沒追上她的貓,人也被這場驟雨淋透了。
她站在傾盆大雨下,認命地向溫景甯最後消失處走去。
皇宮很大,四方皇城被雨幕籠罩,除了驟雨狂風,便僅剩下死寂與陰森。
那雨足足下了一刻鐘。
轉瞬烏雲為風驅散,點星雨水淅淅瀝瀝,将盡未盡。
太和殿廊檐下,兆帝笑了出來,看向溫輔良:“平王,你可是輸了。”
文武站列兩側,已然笑開了顔。
溫輔良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