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道理就算她不去好心提醒,等丁芽松緩過氣頭,自然能夠想個明白。
既然大概并非是太後撥弄,再提起這金甯郡主就能多兩分放松,索性今日宴上主場,有祖母和衛氏在一明一暗打支應,自己有的是功夫做事。
丁芽松沒因一時消沉,怠慢了待客,估摸着時至晌午,便笑着讓她那心腹丫鬟去丁老夫人處告饒,嘴上跟穆檀眉親親熱熱地商量。
“那處長輩多,咱們拘束着不自在,我讓秋意就在這屋裡傳膳,咱們兩個也好輕輕快快,無話不談地玩上半日。”
至于留一下午,當然是為等丁淳亭衙門下值,方便引見的緣故。
丁芽松沒忘父親囑咐。
那叫秋意的沉穩丫鬟笑着退下,丁芽松就端了兩盞魚食,邀穆檀眉去院中的一灣蓮心池,手上一邊撚撒,嘴裡一邊主動提到。
“妹妹從前可聽過這位金甯貴人?”
穆檀眉聽她措辭疏遠客氣,心知這是丁芽松對準弟媳愈添了一層芥蒂,搖搖頭道:“我疏于此道,未聽聞過。”
丁芽松就笑了,回身看她,“别說妹妹,我自小就背世譜,平常随家中長輩出門交際,也算是耳濡目染許多,卻也直等接到賜婚懿旨,才有了些了解。”
穆檀眉微微揚眉,這麼神秘?
丁芽松繼續道:“今上初承大統時,京中曾遭過一場兵亂,雖因禦前拱衛反應神速,接連召軍勤王,結局算是兵不血刃,是以許多内情就被秘而不宣,囫囵吞棗了。”
這對穆檀眉算是新鮮故事,配合奇道:“竟有此事?”
丁芽松點點頭,“何故生亂,不足為人道也,左不過是天權傾覆交接,局勢動蕩那些事,可平亂後,新帝淩朝,自然又是一番任賢罷黜,論功行賞。”
“這是常理。”穆檀眉道。
“是啊,不過除非改朝換代,任那朝前動誰,總歸是輕易動不到幾位王公勳貴頭上去的,是以當人進加封,獨獨落下那麼一兩家時,聖責之意,不言而喻。”
她用手中空碗遞換過穆檀眉的一滿盞魚食,繼續講述,“甯王正是其一。此後數年,甯王門庭冷落,直至回封地後不過短短三載,就悄然病逝了。”
穆檀眉不覺奇怪,那金甯郡主出身頗正,落魄至此自然是有緣故的。
“甯王幽居其間,為防擾病,隻許王妃偶有探望,生前膝下碩果僅存了金甯郡主自己,長至半歲,就被甯王親自求了恩典,送去宮中嬌養,待及笄時才有了封号,卻同時收奪了身上部分繼承的食祿和封邑。”
穆檀眉聽得沉默,這郡主也是夠慘。
若真是透明人,放她身上都算是好待遇,聽這遭遇更像是子承父過,被璟帝厭屋及烏忌恨上了。
丁家攬進這麼一塊燙手山芋,任丁淳亭再清正,莫說旁人眼中,至少在璟帝心裡先天多了三分讨人厭。
此時尚在衙堂内案牍勞形的丁右侍郎,俨然不知家中被人輕易捅了老巢。
他落下最後一筆墨迹,捶捶肩膀,斂袖朝宮門外走去,不多時就見到自家的馬車安靜停在甬道角落。
他的親随卻像是腳下着火,難耐地左右左踱步。
忽然看見自家大人,恰如見了救星,迎面疾步過來報信,“大人,方才大小姐派人來催!”
丁右侍郎面容端雅,見他急态卻是一點不亂,溫撫一句,“今日公務繁重,多耽延了一二時間,家中應是客散了吧,芽松呢?”
長随先服侍大人上了車,再去抓缰繩,低聲道:“大小姐說‘請祖父放心,孫女與小穆解元賓主盡歡’。”
不關穆檀眉的事?車中的丁右侍郎不再說話。
憑丁淳亭如何暗暗猜測,一向貞靜穩當的丁大小姐卻是團扇遮面,取了個巧蔭處帶着穆檀眉藏在暗處。
前方不遠有幾位姿容娴靜的年輕夫人,正零散地彙在一處等馬車來。
居中那位淺紫衣裙,鬓簪黃玉的夫人雖沒見過,可看模樣卻與丁芽松隐隐相似,俱是一對彎細眉眼,柔和不柔弱的氣質。
“那是我姑姑。”
丁芽松嘴上說着,視線卻停在最右的衛氏身上,心想若不是為着避她以免尴尬,自己也沒必要不知禮數似的帶着檀眉妹妹鑽林子。
就是不知這份細膩心思,能否入了人家解元眼中去,沒得成了她自作多情,多此一舉。
丁芽松滿腦子親情責任,幸而沒被辜負,那邊夫人們不過稍等,很快各家馬車依次趕來,轉眼走了個清淨。
她松氣回頭,就見穆檀眉正慢慢悠悠,彎腰挂笑地盯着自己的舉止。
丁芽松一滞,不等說話,身後瞧熱鬧似的人率先幾步,身形輕松地等在了府前巷中。
她順着方向看去,祖父的馬車正微晃着趕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