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靜節沒理會這個不算笑話的調侃,又問:“如果過量,是否有解藥能救?”
“若好命沒當場死,把□□加進果汁裡,隔一個鐘喝一點。記得準死者要保持靜止,不然易變真死者。毒也好藥也好,一線之隔,就看時機。”醫生撣撣煙灰,拿過桌上的利是塞進口袋。
時機。韓靜節若有所思,隐約覺得這就是問題答案。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真心道了聲多謝,臨走前付錢多買了包安神涼茶,以及一支狄戈辛口服溶液。
臨走前醫生說,常人來做裡間問診,往往會多加一句不要外傳。她笑笑,說自己隻是寫小說拿去校刊發,他要是願意說也不要緊。城寨的人擅長保密,尤其是這種白天黑夜賺兩份錢的醫生,她并不擔心這個問題。
這個平平無奇的周末輕松翻過頁去,與往常的周末聚會沒有什麼不同。隻是信一終究沒有全信她的借口,之後還是旁敲側擊探聽,問她去找醫生到底是做什麼。所幸她早就找好借口,說近期學業繁重,就想買點補腦藥,結果被醫生搪塞一包安神涼茶。
這套說辭韓靜節私下排演過很多次,加之許多年來她學習還算勤勉,常被人誤解為看重課業。信一聽後無語,說這算什麼女生秘辛。她義正詞嚴道,老師講了女生最緊要是頭腦,被信一敲了一記腦袋。
“别想太多,人生最要緊是好玩。”他敲完又揉亂韓靜節頭發,道:“你已經很夠看了,再聰明要被天收。”
韓靜節感念他安慰,不過心還是跳了一下,不知自己算不算太聰明。她不介意未來被天收,隻希望能成事,但距離成事好像還有很遠。
她籌謀得辛苦,每日在學校裡依舊要與何子儀和睦相處,隻是再不敢于上、下學時暴露兩人間來往。對于周末去家中玩的邀約,她也隻能拒絕,表示難得叔叔最近一直在家,她想多和家人相處。這是個何子儀無法拒絕的借口,他表現出的開心多過失落,表示陪伴家人最最重要。韓靜節沒有接話,一笑帶過。
可能瞎話說多了真會見鬼,幾周之後期末考試,她排名大跌。老師看她成績,其他都沒事,國文簡直離譜。作文題目是談誠信,她全篇在寫有時謊言亦是善意,寫到最後才找補幾句說做人應誠實。
這種低級答題失誤難以容忍,老師想找她談話,結果成績單都是阿文去代領的。狄秋說要帶她去馬來不是随口講,考完試兩人就動身了。
這是韓靜節第一次離開港城。他們走的正規路徑,搞得小孩出入關時有些緊張,擔心自己假身份被識破。狄秋沒說什麼,将自己那本護照拿給她看。韓靜節來回比對,确定細節一模一樣,不由驚歎于造假手藝實在高超。
馬來的夏日熱過香港。她感覺自己好似終日泡在水裡,坐着不動都有暑氣自每個毛孔向外蒸發,悶熱到難以忍受,難得見的異國風情都如水中幻夢。狄秋領她看家中産業,在鬧哄哄的工廠和商鋪給韓靜節講他的父親當年如何發迹。
父親去世後,海外産業幾乎都交給狄偉打理。如果某天真有不測,韓靜節可以走那條不太正規的路到這裡,這是狄秋給她留好的後路。
放在平時,韓靜節也許能體會到他苦心,繼而問他是否有壞事要發生。可惜她狀态不佳,整日都似神遊。每每有海風吹動椰林樹影,她都會恍惚一下,想起回港城以後要殺個人,不知此時彼時哪個是夢。
韓靜節心不在焉,狄秋卻沒有錯過她的失神,問了幾次她是否有心事。自然是有的,可惜不能示人,于是韓靜節選了個最無害的講:“阿文姐電話裡說,我這次考好差。”
成績隻是比她平日來說有退步,狄秋看來不算差,也不覺得這是小孩心裡藏着的事情。旅程将盡,他問不出來,隻好到最後一站時請出幫手。
當年狄秋扶持的孤女如今已經獨當一面,當年無人在意她大名叫李義,現在人人都尊稱她一聲“義姐”。多年來她和肥仔一起替狄秋維護着海路私線,不過肥仔前幾年食多海鮮突發腦梗過身,她接手了肥仔部分生意,勢力更大。
狄秋那時在香港也出了些力,助她穩住局面。而李義人如其名,确實很講道義,沒辜負他的付出。得知狄秋帶家人前來,她親自來機場接人,車還是當年父親留下的古董車。
狄秋先前和她打過招呼,說這次會帶契女上門,請她帶着四處逛逛,以後還勞她多關照。他們最近剛搭上去廣州的線,還沒全談妥,李義以為他是想帶人來搞定這件事,或者熟悉一下業務準備接手狄生的生意。不想來的是個小孩,逛也隻是字面意義上的逛。
這下原來計劃的行程全部作廢,韓靜節太小不适宜去見識紅燈綠酒,李義遂悄悄征求監護人意見,問狄秋打算怎麼玩。狄秋說小孩心事有點重,想讓她松一下。他當然不求一個陌生人能解開韓靜節那三回九轉的心思,隻希望能讓她開心點。
李義了然,對他比了個OK。于是在馬來的最後一夜,狄秋難得沒有在休息日早睡早起,而是陪兩個姑娘熬了一次夜。
淩晨時分路上空蕩蕩,敞篷老爺車壓着最高限速飛馳,風和輪胎都在咆哮。噪音太大,李義幾乎在吼,聲音中滿是興奮:“我煩的時候就來開夜車,你可以選音樂,放音樂會更爽。”
狄秋坐在後座,看不見韓靜節的神情,隻能看見她盯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系好安全帶之外還用力抓好扶手。
也許韓靜節不太喜歡這類危險、吵鬧還瘋狂的活動。就在狄秋以為旅程最後一站會失敗收場時,他聽見韓靜節用他此生聽過最大的聲音喊:“沒事,風聲就很好聽!”
起碼她聽上去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