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始,韓靜節終于回歸狀态。
暑假短暫放松固然有益,但還是危機感更能讓人迅速清醒——入秋以後,何子儀的健康狀态忽然下滑。他開始頻繁請假,随身攜帶補鉀藥,避免一切會讓他心跳變化的活動。
韓靜節起初以為上天要幫她免受煎熬。她對親自動手沒執念,如果對方死于疾病也許還會松口氣。可惜隻是換季和流感導緻的小毛病,隻是何家太過緊張。
何子儀和她抱怨過于頻繁的體檢,以及家人的過度保護。韓靜節幹巴巴地安慰對方,然後忍痛取消長線下毒的計劃。她仍然認為下藥是最佳手段,但也沒放過制造意外的機會。不過校園内到處是人,很難避開目擊者,他們甚至很少有機會獨處。
考慮過各種可能後,她不無悲哀地發現,何子儀墜下樓梯那天本該是最合适的機會。如果她不多事去扶,任他跌落,現在什麼煩惱都沒有。可惜她那時候還沒下定決心,又很不湊巧有些助人的本能。
除了對境況無知無覺的何子儀,韓靜節還要忌憚王九。
可能因為義安與和聯勝争得火熱,龍城幫和越南幫這幾年一直處于微妙和平中,以守住産業為主。狄秋洗白上岸後,對方更是很少來擾他們,街上遇到也頂多是吹口哨胡言亂語幾句。
但韓靜節莫名笃定,隻要何家放出一點消息,王九能直接殺進學校來劫她。
早先她就隐晦地和梁俊義打聽過,得知越南幫如今販人生意比當年洪文剛更勝。好在何子儀隻是籌備手術,沒到需要換顆心的地步。不然何家就剩他一個小孩,隻會比當年開價更慷慨,而有錢就能讓最惡的鬼去推磨。
從藍信一和梁俊義的叙述中,她能拼湊出王九的形象:不受控制,行動力極強,野心勃勃但總是被大佬壓制,打架不一定能赢但絕不吃虧。
這種特質讓韓靜節很煩躁。比單純圖利的人更可怕的,是不太穩定還愛找樂子的人。
她既是獵手,又是别人的儲備糧,這種左右為難的狀态使得她十分糾結。
很多個甯靜夜晚,她做着數學題會忍不住走神。她想自己可能是世上最希望何子儀一命嗚呼的人,畢竟也沒什麼人會想一個溫馴無害的學生仔死。但同時她也是最盼奇迹出現、能讓他那顆心髒立刻複原的人,因為别人頂多是“哀莫大于心死”,隻有她是真的可能因為心死。
第一次想到這個諧音笑話時,她被自己逗笑出聲,待狄秋敲門才想起時間已近半夜。
她起身開門,忍住笑意道歉,問是不是吵到他睡覺。
狄秋其實沒聽到聲音,隻是被一個模糊噩夢驚醒,睡也睡不下。這種情況他一般會爬起來找點事做,在屋裡走兩步待心情平複,誰想正巧逮到一隻夜鬼。
遠遠超過就寝時間,狄秋見書桌前還亮着燈,皺起眉:“功課未寫完就不寫了,這麼晚不睡,還想不想長高?”
他說完才想到,身高這個威脅對韓靜節不太管用。上個月剛量的身高就畫在門框上,足有一米六,隻比狄秋矮一頭。
不過就算長足個子,明日也有課,今夜不好太晚睡。可韓靜節語速飛快,聽着沒有半點睡意:“寫完這兩題就不寫啦,這周五就有數學比賽,臨急抱佛腳嘅。我有冇擾到你啊?要不要我換個房寫?”
她手上還握着狄秋當年送她的鋼筆,使用多年已經磨出溫潤光澤。鋼筆主人就像當年他期待的那樣,憑頭腦做事。可狄秋看着她,卻莫名憂心起來,覺得她弦上得太緊,好似馬上就要崩斷。
或許是自己的弦斷過,狄秋在這方面相當敏感。思來想去,他覺得隻能歸罪與姓何的那一家人,繼而打定主意要為韓靜節轉學。
“擾不到我,但是再不睡明日沒精神返學了。你實力夠,不用臨急抱佛腳也能通過。”他看着韓靜節,溫聲說:“下周我要去深圳一轉,返來之後我們換間學校。”
他話音溫和,卻沒留什麼商量的餘地。韓靜節瞬間呆住,問他要去哪間學校。
狄秋将她反應看在眼裡,輕輕歎口氣:“聖保祿、拔萃都很好,到時再選。”
備選名單都是女校,轉學原因是什麼顯而易見。韓靜節垂頭看着地闆紋路,腦中一片空白,過幾秒才想起問他去深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