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冷笑着,“不管事出何因,打人是不對的,我要叫警衛來。”
那些流浪漢聽到警告立馬變了臉色。“神經病啊你!”罵罵咧咧地跑走了,我朝着他們的背影揮了揮拳頭,然後轉向那人,伸出手。
“沒事吧?傷到哪裡了?”那人不領我的意,蜷縮在地上,懷裡抱着什麼。
“如果你需要幫助什麼的,我希望這些錢對你來說是有用的。”我從包裡拿出可觀的一部分錢放到她的臉邊,“你有好看的藍色眼睛呢,再見了。”
我向她揮揮手,輕快地向教堂跑去,安琪讓我幫她搬家,我可不想遲到挨打。少女躺在地上,身子又縮了縮,閉上了眼睛。
————
風雪未曾消減,屋子裡已經帶來不了任何溫暖了。缇拉卡走出門去,将一切抛在身後。她要回家去,她知道家在哪,就算她不記得,那雙腳會代替她走到的。
披風的帽子是戴不上的,總會有風将它吹下來。天地之冷,她的淚水也因此凝結。寂靜的世界因為她的踏雪而行變得吵鬧,天地如此廣闊,她仍感覺在狹窄的方盒中行走。
她明白了,孤單的人們各自占據一座島嶼,想要放棄孤單的人,收拾好行李前往大陸。人們想要觸摸彼此,人們發現自己不過籠中鳥,釜中蛙。
萬物無情,任天地而宰割。人為刀俎,令我為魚肉。
缇拉卡伸手去阻攔風雪,她與風雪确無二異。
她推開房門,屋子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累了,她倒在了地上。
(十)
“我這個人呢,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我和安琪并排坐在噴泉前的長椅上,“之前我可能會勸你忘記痛苦的回憶,像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我勸你向前看,那總不會悲傷,在某一段時間裡。”
我起身走向許願池,随手扔了一枚銀币進去,抱胸裝作大人的樣子,“現在我的想法,和之前稍微有些不同了,怎麼說呢,如果僅因為結局是不好的,就将整個故事蒙上悲涼的色彩,好像就有些主觀臆斷了,而且并不是說想忘掉就能忘掉的呢。”
安琪不說話,坐在原處,也向許願池投了一枚硬币。
“是我太高傲了,我認為死亡離我很遠,我也認為人是不會想去死的,而後我明白那些話太片面了,人是總想向好發展的,然而事情卻一直在變壞,就好像信仰崩塌而絕望,于是及時止損,唯有死亡。”
我看向她,“人們是冷漠的,卻嘲諷我對生命的冷漠,面對生命的消逝,悲傷的卻隻有需要逝者的那些人,出于各種原因的需要。什麼才叫做不冷漠呢?這令我百思其解。”
“如果僅僅是相處的話,人和人之間需要的不過是彼此的情緒而已。”安琪做出總結。
“那你回去賣花嗎?或者種花。”
“不會,我不喜歡花,她也不喜歡。”
————
她沒死,她又沒死。
地闆奪去了她的體溫,卻沒能奪走她的生命。
缇拉卡撐着身子起來,點燃了壁爐。
熟悉的火苗跳動起來,連同她的瞳孔也燃燒起來。
缇拉卡決心讓自己冷靜冷靜,她隻是不知道要做什麼,并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就算一直隻是一個人,也并不是什麼天大的事,何況她不是一個人,隻不過是相隔了未知的距離,沒有誰真的離開了誰。
身體狀态恢複的差不多了,缇拉卡又是一刻不停歇的去了街上。
她推開之前的那家面包店,店員見他也不陌生。
“你們還招工嗎?”店員們愣住了,但很快又說:“招!”
“太好了。”她或許找到要做的事了,或許不一定是想做的,人總該有個什麼依托。
缇拉卡在街上租了一間單人公寓,那個家暫且不回了吧?
她混迹在了人群裡,也沒人想去揭開她的真面目。
會遇到很多人的。
(十一)
緻卡塔琳娜:
我該如何控訴你的離去,給我帶來了莫大的痛苦,而狠心如你,卻僅用三言兩語與花言巧語将這件事蒙混過去。罷了,我不過是發發牢騷,我沒關系,拘着你,我并沒有什麼正當理由。如果我再在信中抒發我何等思念,卻又顯得我如何的小題大做。
請原諒吧,我并不想對你的來信進行什麼點評,或許本來就隻是客套話,無論如何,我無法解答。感謝你向我分享你的見聞,這比任何冒險書籍都更有趣,不要怪我回信之日久,若不是我心血來潮,回家一趟,怕是你永遠也見不到我的回信。花很漂亮,即使是幹花,她很漂亮。
我不再住在偏僻的雪中了,不要責怪我,因為我實在是沒個伴了,當然我也并不是一個恐懼寂寞的人,也許隻是想着我要做些什麼,那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去認識更多的人,熱鬧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就算那些熱鬧都與我無關,就像是在劇院中觀看喜劇一般,不管什麼,我隻是觀衆,可不能擅自加入而破壞了演出。
許是因為我說話太少了,現在卻隻想滔滔不絕的表達我的感受,我将要告訴你,我在這裡生活的有多快樂。
一點也不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差,如果這能使你的心咯登一下,或者是呼吸的節奏改變一下,那就是中了我的下懷了。
在你離開的不久,娜塔莎也跟着離開了,這可不是什麼委婉的說法,那個固執的老太太居然自己拄着拐杖就離開了,難道他是一直在安樂椅上養精蓄銳嗎?
老太太離開後不久,我也是萌生出了探險的想法,并且一心求死,不必為我擔心,我現在不還活着嗎?
我向北走,直到遇到山壁停下,粗心如我啊,竟被小小的樹枝劃傷了腳腕。疼得要死,我向你講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你又感受不到疼痛,卻隻會附和我說的話,真令人讨厭。
不過我也是足夠幸運,當我躺在雪裡的時候,我一直在心裡默念: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但是我下一次睜眼時卻不是在天堂或者地獄,也沒有上帝的使者來與我交流。我是在溫暖的被窩裡醒過來的,救了我的女孩,名字叫安娜。
如果你們想要認識認識,那實在不巧,就在不太久之前,她也離開了。如果注重離别時的禮儀的話,你們都算作不告而别,如若我誠惶誠恐地将三者相聯系,可能會推測是否你也是去赴死,當然我相信你是不會死的,或許我也獲得了預知的能力。
我隻有一件要做的事,空閑下來的時候總是喜歡發呆,和你一樣是不是?而街上隻有長椅可以供人停留,我樂于坐在靠近垃圾桶的地方,或許那不是垃圾桶,是郵筒也不一定。
總之我就看看天,看看行人在我眼前走過,時間就如此過去了。如若有閑人指責我暴殄天物,我便恥笑他的時日不多,我要做的事隻有一件,事事善良不是我要做的事。
…………
“你在思考嗎?”一個少女彎着腰看着我。“我隻是在發呆,沒在想任何事。”我很誠實地說。
“那你不介意我也坐在這吧。”“不介意。”于是乎我們倆分别坐在長椅的兩側,由于她的到來,我的坐姿變得拘束,她的坐姿尤其端正,本是放松的事情,卻使人緊張起來。
日漸西斜,我終于忍不住詢問。“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她轉過頭看着我。“是問我嗎?”
“嗯。”我點點頭。
“你覺得我叫什麼呢?”她笑得更開了,“猜猜看嘛。”
我猜不到,“那我猜你叫缇拉卡。”
“我叫缇拉卡的話,那你叫什麼?”
“你知道我叫什麼,這不是在逗我玩嗎?”我控訴這奇怪的待遇。
“不開玩笑了,我的名字是希莉娅。”
“嗯。”這與我無關。她歪頭看我,一把抓住了手腕,頭也不回地帶我向不知道的地方去。
“喂喂喂,”我想掙開她,“你要做什麼?”
“我不做什麼,跟着我吧。”希莉娅笑着回頭看我,向我眨眨眼睛,我無計可施,因為我還有一隻手被箍着,然後又變成握着我的手。
她把我帶去了公園,剛剛到春天不久,草地也變得茂密。
“你不想躺下嗎?多舒服。”她晃了晃手臂,我向四處看看,有不少人躺在草坪上,父母與孩子,戀人情侶,朋友聚會,大多數人都是這類身份,我再看看希莉娅,我們又在扮演的什麼角色?不過隻是剛剛知曉名字的陌生人。
“你不躺,我可要躺了。”
“你躺就躺呗,與我無關。”
她很用力地躺下了,沒松手,我也被拽躺下了。
我滿心郁悶的看着天空,又轉變為側躺。
她總是不願意松手,“看看天空,啊,多有寓意,還有就是我的左胳膊好别扭。”我躺在她的左邊,她的左手确實别扭。
“那你松手啊,然後我就可以跑了。”
“你要跑去哪裡啊?我以為你無事可做 ,想帶着你愉快地發呆。”我沉默了一會兒。
“那你把胳膊給我枕吧,不過沒一會兒就會不舒服的。”
“沒事沒事,你開心就好了。”
我歎了口氣,果然在這種氛圍下沉默是最不恰當的。
“你為什麼要招惹我呢?”
“因為我看到某人的心裡空空的,我想我要擠一擠,我看到某人總是不開心,我想你笑起來比現在好看多了。”
“像你這樣的人總是很令人讨厭。”我用食指在希莉娅的手心畫圈。
“死到臨頭的人要大發善心,給予被幫助的人過分的美好,然後又悄無聲息不可抗拒地離開,又帶來無盡的悲傷。”她偏頭看着我。
“我是不會突然死掉,離開你的,那太不負責任了。”
“我又沒說你。”
“但你說了,‘像你們這樣的人’。”
我感到舒心,天空變得火紅。“你打算在公園裡過夜嗎?”希莉娅動動胳膊,把手蓋到我的臉上。
“那我們快走吧,我沉思得都快要睡着了。”我立馬坐起來。
“等等等等,先别走,哎呦,”她捂着胳膊,表情很痛苦,“讓我去你家吧,我無家可歸了。”
“憑什麼?”我抱胸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那我給你撒撒嬌,姐姐,好姐姐,留我一下嘛,就一晚上。”
我扶額。
“受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