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嗯,”我點點頭,“所以床和沙發選一個吧。”
“不能睡一起嗎?”
“不行,要麼出去睡。”
“我睡沙發。”她颠颠地跑到客廳去。
我從櫃子拿出一床毯子,希莉娅已經躺好了,我随便地把東西壓在她的身上,頭也不回地到床上睡覺。
直到半夜,仍睡不着,我走向客廳,房間清冷,希莉娅在睡覺。
我将壁爐點着,為自己倒杯水,坐在火前,靠着向四周伸張的火蛇使水變得溫暖,可我不行,即使烈火将我吞沒,無人能夠得到我的錫心。
希莉娅從沙發上下來,坐在我的身旁,向我分享了毯子,我靠着她的肩膀,清凄的月色同張揚的火光博弈。
一夜無夢,或許因為我就活在夢境中,我走到窗前,初春的早晨顯示着它情趣的藍調。
希莉娅披着毯子,站在我的右後側,太陽沒出現。
“那玩意兒是長在你身上了嗎?”我說。
“蓋起來太舒服了,舍不得放下。”她伸平胳膊,像個蝙蝠。
“你一個人住不孤單嗎?不還是多一個人陪伴比較好。”她呼扇着翅膀,“比如我。”
我轉頭看她,希莉娅一瞬間定格在原地,一動不動,“怎麼啦?都不說話。”她一動不動也挺累的。
“一會兒你要不要陪我回趟家?”
“家?”她站直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
”我以為你是街上的人呢。”
“我是外星人。”
“這個笑話太冷了。”
“一會兒會讓你更冷的。”見希莉娅穿得平常,我給她披上外套。
“有多冷?”她搖頭晃腦。
“冷死你。”
“你家在北極嗎?”
“嗯嗯,我從冰川上遊過來的。”
“這個笑話比剛才那個好多了。”
————
不出意外,積雪仍舊還在,是新的雪。
“這什麼季節居然還有着雪。”
“夏天也會有的。”
“我不信。”
“那你在這住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我不要。”
踩雪的聲音,好聽,“前面那個就是我的房子。”
“我知道。”
“你會算?”
“這兒不是隻有一幢房子嗎?難道你住樹上?”
我懶得和她貧嘴。上前推她開門,房間依舊冰冷,我走到壁爐旁,把濕木頭撿出來,放了些幹的進去,費了一些手段,将它點着了。
“缇拉卡,快過來看啊。”希莉娅在呼喚我。
“怎麼了?”她正對着信箱作法。
“信箱裡有東西嗎?”
“它被打開過,你看。”她指了指信箱的門,“上面不怎麼有雪,一看就有人擦過。”
我打開信箱,裡面躺着一封信,有被水沾濕的痕迹,“應該有一段時間了,雪全都融化滲進去了。”
希莉娅将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信封上的寄信人是卡塔琳娜。我的心像是被揪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不看,我先自己去玩了。”見我久久不動,她自己溜到屋子裡面做些别的去了。
漆印被我很輕松地打開,抽出信紙,一朵花飄到了地上,彎腰去撿,花朵因為吸收了雪的水分而變得不那麼脆弱了。把它放回信封裡,我才敢去讀信。
不過隻是一段經曆,沒什麼煽情的話語,寫着禮貌的想念,一封很注重格式的信件,不知是向哪位老師學習的,寫着很生硬的話,可是卡塔琳娜的臉總是在浮現。
“你怎麼這麼慢啊?外面都起風了。”希莉娅走到我的面前。
“你的眼淚在眼睛裡迷路了。”她把我擁進懷裡,“不想讓眼睛流在臉上的話就流到我的衣服上吧。”
她站的比我高些,現在也正踮着腳努力地表現出可以讓我依靠的樣子。
我在她懷裡停留了一會兒,希莉娅感受到我的放松,就把我松開了,“外面冷,還是到屋裡去吧,木頭椅子真硌人。”
風雪被拒之門外,我卻懇求着希莉娅将門打開,遭到嚴厲的拒絕。
她握着我的肩膀,“不行,也不是不行,現在不可以,風會撺掇你的淚水起來反抗你的,你會得病的,等到風停了,我會開門的,太陽也會出來的。”于是我們分散地坐在客廳裡。
靜了一會兒後,我又覺得頗為無聊,決心到我的房間裡面探險了。房間裡面太潮濕了,連灰塵也濕嗒嗒的,同物品黏連。
我終于看到了放在書架上的書,曆史已經将它們的名字全都抹去了,無法将他們全部帶走,我隻能拿兩本,我隻需要拿兩本,是哪本書并不重要。
書頁也變得潮濕了,我将它們帶到壁爐旁烤火。
“你去幹什麼了?風塵仆仆的。”希莉娅拍拍我頭上的灰塵,“我去打掃房間了,我們住到明天吧。”
“太陽還沒出來呢,這裡太冷了。”希莉娅有些驚訝。
“那你多穿些吧,我不冷,等我回到蘇霍姆林大街之後,我便再也不不來了。”我不給她商量的餘地。
“那好吧,我可以委屈委屈自己。”希莉娅擡起頭來,“不過你要給我看一下信的内容——如果覺得過分就算了。”
我很利落地把信紙遞給她,“并沒有感人到能使人流下眼淚,也沒有情真意切的辭藻,如果你看完得出這個結論的話,我也無法反駁你,我的眼淚隻是為了過去的時光而留下的。”
“風停了,我要把門開開咯。”我看看她,“呼吸太不順暢了。”她沒理我。
我随便拿個闆凳坐到正對大門的地方,風把厚重的雲彩吹得薄了,于是陽光得以暴露。可是陽光被攔着,它又曬不化積雪,積雪之下覆蓋的是腐爛發臭的活人們。
希莉娅看完了信,也坐到我的旁邊,她讓我向一邊挪一挪。我們一起占據着大門的正中間,我向後靠在她的身上。
有積雪的地方,總會有松樹,松樹就是雪的忠實伴侶。積雪給松以溫暖,給人以嚴寒。不管雪帶來多少寒霜,有松樹的地方,總會有松鼠。事實上,它們三個任意二者都沒有必然的聯系,大雪可以覆蓋光秃秃的山,松樹可以長在夏天,松鼠也不必是吃松子。
”要出去看看嗎?”
“不,外面沒什麼好看的,而且我累了。”我還是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麼。
“你之前在這個房子裡做做什麼呢?”她問我。
“照顧老人,照顧卡拉琳娜,确保所有人活着。”
“哪件事讓你快樂呢,或者說各種情感疊在一起,又有多少時間表現出來的開心呢?”
“那你的意思是要做能使人開心的事咯?”
“你的表情總是嚴肅,我的意思是隻要你開心就好了。”她把下巴擱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