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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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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方濯說,“我知道小青侯肯定不會騙人。但是……我懷疑他對我師尊的那段說法并不是完全真實的。我師、師祖的事情我師尊不可能不告訴他。我們倆的事他不往外說,是因為此事過于私密。但我師祖的事情關乎大局,他不可能不告訴小青侯。既然小青侯知道,又為何要問我?林樊,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像轉移話題所用了嗎?”

還有一點其實他并沒有說出。就算柳輕绮的情況是真實的,他更擔心的也是在這些明面上的傷痕之後隐藏着的痛苦。這痛苦源于歲月,刻入靈魂,乃至隻要不在身邊,面對所有人對他境況的轉述,他都宛如患了疑心病,左支右绌、惴惴不安。

為此,林樊也隻能歎口氣。了解方濯的人都知道,他雖然好說話,但是想要勸動他實在不是什麼簡單的活計。僅憑這點上來說,他和柳輕绮倒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他想了一會兒,盡量放緩了語氣:“好吧,就算你說得對。可我小師叔又能出自什麼理由來瞞着你?以前,你是觀微門主的徒弟,現在你是他的道侶,于情于理你的确應該知道真相,但如果不告訴你,他考慮的有什麼,你自己不也清楚嗎?”

方濯沉默不語,面無表情,但眉頭輕皺,不難看出此刻内心掙紮。林樊趁熱打鐵,接着說:“你這幾日一直在養傷,又得想着法子壓制魔息,那當然是一點岔子也不能出。觀微門主在振鹭山抵禦魔族,你在蔓城又是中流砥柱,當真論起,誰也不能放棄,誰也不能松快。所以方濯,我勸你還是冷靜點。小師叔自有他的考量。你把心放寬。如果——我隻是說,如果,如果觀微門主當真有生命之危,他也不可能越過魏掌門,就這麼自作主張瞞着你,是不是?”

方濯沒說話。事實上他聽出來了,林樊正有意給他小師叔甩鍋。前面還都算鋪墊,最後魏涯山這麼個人一出來,他就搞明白了林樊到底想說什麼。不就是想旁敲側擊地告訴他,柳澤槐在這件事上沒有選擇的權力嗎?他怎麼講,怎麼說,那都是魏涯山的安排。就算是柳輕绮真出事了,不告知他,也是魏涯山要求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兩人間也算是保持了體面,方濯也知不能強求,于是點頭稱是,不再對他提起。林樊又安慰他兩句,便各自回了各自屋休息,方濯枕着胳膊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他的屋子比較封閉,一扇窗戶也被緊緊地關着,隻能依稀從窗棂間窺見外頭星星的影子。夜色溫柔旖旎,絲絲挑撥着心弦,讓他怎麼也睡不着。振鹭山遇襲的事情其他的弟子還不知道。那些傷亡的、失蹤的,魏涯山并沒寫明,他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當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讓其他的同門知曉。

方濯心神不甯,輾轉反側。自打從柳澤槐那兒得知如此消息後,他便始終困于這樣一種境遇之中。頭腦昏沉無法思考,心髒通通亂跳有如鼓擂,簡單來說,就是他感到有些害怕,而這樣的害怕更令他感到恐懼。他擔心柳輕绮出事,擔心他的實際情況要比那三言兩語的概述嚴重得多。“情況不太好”?是有多不好?“也沒那麼糟”?“糟”的标準是什麼?是重傷?是命懸一線?是奄奄一息還是徹底死亡?……方濯越想,越忍不住一把捂住心口,翻身坐起。他在那砰砰直跳無法冷靜的心跳中陷入了無盡的恐慌。剛來蔓城時他懷揣着激情,即将能進入到那些隻可在書上會面的特殊領域的興奮遮蓋了離别的恐懼。他是從未想到,也不敢去想——如果此次一别,便已是最後一面了呢?

方濯呼吸急促,昏昏沉沉,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他在恐懼的驅使下迅速下榻,連個外袍都沒披,一頭撞出房門。面前安安靜靜,空空蕩蕩,月光像水滴刺穿夜色,腳下像踩着水池,一走一打滑。他慌慌張張地奔出去,直奔馬廄,誰料沒留神踩上一條枯枝,險些撞到馬廄邊緣。

這一下給他吓了一跳,腳步遲滞下來。高度緊張下,所有的變故都會形成極大的刺激,為他帶來一身冷汗的同時,也倏地将他驚醒。夜風吹透衣衫,猛地冰了他一下。方濯要去牽馬的手頓在原地。他扶着馬廄的門,在那撲鼻的氣味和夜色中特有的寒涼味道中仔細地想了一下,竟然還真像明白了自己為什麼不禦劍。他怕靈息洩露引起柳澤槐的注意。是了。柳澤槐不會讓他去的。蔓城此處情形不明,樁樁件件都離他不得,柳澤槐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尚未打聽清楚的情報就讓他回到振鹭山呢?

方濯這麼想着,冷靜了一點。這時方感到雙腿發軟,站立不得。于是扶着門框就地而坐,狠狠地抓了兩把頭發。滿地都是幹草與不可言說的氣味,但他卻隻能依靠這樣的刺激來使得這顆瘋狂跳動的心恢複原來的頻率。夜風簌簌敲着門框,坐得久了,夜露沾身,一擡頭便好像被迎面潑一盆冷水,叫他渾身哆嗦了一下。也正是在這時,寒冷抵消了那暴烈的恐懼的熱火的沖動,終于讓他冷靜下來。

……掌門試試說得對。凡事都不能沖動,他得仔細想想後果。現在柳澤槐需要他,振鹭山的其他弟子需要他,蔓城也需要他,身處在外,他就不能隻圍着柳輕绮一個人轉。他得顧全大局。

顧全大局。不錯,顧全大局。這世上不止隻有他們,還有别人——

方濯抱着頭,蜷縮在這個無人的角落裡,盡力說服自己。可他掌心顫顫巍巍的,心也顫顫巍巍的,隻在風中左右搖擺,無處停留。天知道他多想就此沖回振鹭山好好看看柳輕绮的情況,隻有他在自己眼前時他才會安心。想着想着,沖動便化作了無窮無盡的思念,将他拽入那幻想的無底洞中。他的眼前不可自已地浮現了柳輕绮滿身是傷的樣子,想象他在亂鬥中被波及、被威脅,被劍鋒抵住脖頸,那傷處便湧出汩汩的鮮血,直至澆盡他的上半身……

方濯再也動彈不得了。隻要他有起身的打算,他就不可能放任自己從馬廄前離開,于是為了讓自己徹底冷靜,他隻好一直坐在這兒。從暮夜深沉,坐到天光微亮,坐到他明白自己已經走不了了,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屋中。一路也不太平,遇到了唐雲意。這小子不知道為啥偷偷摸摸早早地爬起,急匆匆地往外一撞,正巧與露水和方濯撞個面對面。

“大師兄!”

唐雲意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連忙将什麼東西往身後一藏。隻不過他動作快,方濯又被他撞得歪了歪腦袋,沒瞧見。

在他伸手扶穩唐雲意時,那東西已經被他收回袖中,徹底看不見了。

方濯渾然未覺。他揉一揉因為煎熬而有些發脹的眉心,努力抵擋腦中那股困頓之感,将他拉穩,問道:

“你怎麼出來了?練劍?”

“嗯……嗯……哪有,大師兄,我才不練劍,”唐雲意摸摸鼻尖,“我,我睡不着,出來溜達溜達。”

他一擡頭,就與方濯對上了眼。那略顯紅腫的眼睛驚了他一下,險些跳起來。

“大師兄,你眼睛怎麼了?你、你哭了?”

“沒有,”方濯抹了一把臉,“有點兒心事,一夜沒睡。”

聽到他這麼說,唐雲意立即掙開他的手,攙了他一把。方濯看他一眼,有點無奈地歎一口氣,順勢擡手搭住他的肩,将那溫暖往自己身邊又拖了一拖。這會兒才感覺到略微有些放松,渾身雲似的軟,哀恸宛轉,情思昏昏。

“雲意。”

他垂着頭,低着眼輕聲說。

“咱們家被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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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天色還沒亮。世界沉在一個洞裡,像一隻滴溜溜的陀螺。轉呀轉,轉呀轉……小時候沒人陪着玩的時候就玩這個。随便掰條柳枝就是鞭子了,随便團個雪球就是轉盤了。将前兩天買來沒吃的果子綁在上面,用這自制的工具一抽,就是一隻小陀螺了。這天底下那麼多人,那麼多孩子,也跟這陀螺一樣轉呀,轉呀。他哪兒知道該去哪兒呢?他怎麼知道能去哪兒呢?隻好看着那陀螺,陀螺旁什麼人也沒有。誰也不知道誰拿着那鞭子,那用時間和歲月擰成的小繩子。能抽陀螺,也能綁在人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勁兒,就能從皮肉裡勒出白骨,與那血肉混合在一起。劈開的果肉像四濺的血液,将雪地都染得鮮紅。就這麼愣愣地看着,就這麼怔怔地瞧着。看到天地崩裂,看到地老天荒吧。

夢裡總能看到大雪。在振鹭山最不少見的就是大雪,這壓根不算個什麼奇異的現象。隻有雪裡那隐隐的暖才叫奇怪呢。可就是這麼奇怪的事情經常發生,在這鋪天蓋地的大雪裡,他從來不覺得冷。面前什麼也沒有,連自己也看不着。風啊,雨啊,都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走,該不該動身,可面前什麼也沒有,應該走到哪兒去呢?連路都被大雪遮蓋了。大雪,大雪。隻能看見鋪在邊緣的小石子兒路,可那細細碎碎的石頭總讓他想起咳在地上的血滴子。望得出神時候,一隻手落上頭頂,輕輕揉了揉。他在說話,有人在說話。沒聲音,沒動靜,沒景象,沒影子。

師尊。師尊。

他慢慢回頭,卻急急忙忙地叫着。這時他突然意識到又是那個夢。夢裡隻有一個黑漆漆的屋子和一具棺椁,屋子外是一片雪白的光亮,沒花沒草,隻有光。他躺在棺内,擦幹淨了臉,早将血污一點點抹淨。看他的容貌,猜不出他到底多少歲。二十歲?三十歲?随便吧。他趴在棺椁旁邊,是一個已經再熟悉不過的姿勢。像一個剛出世的孩童一樣觀察着裡面的人,仿佛他就是他的全世界。黑漆漆的空洞裡隻有這麼一點光,叫他掌着。提着燈,瞧一瞧吧。看看他年輕的眉眼和緊閉的雙唇。他在說話,但沒有張開嘴。從那抿成一條線的嘴唇邊緣他隐隐看到一抹笑意。是那笑意在說話,那笑意在喊他。乖寶。聲音一下子老了起來。他扒着棺椁邊緣,不自覺讓指尖都蹭出了血。模模糊糊地想着,他在喊誰呢?

這稱呼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記憶裡,隻有五六歲的時候,他才能得此“殊榮”。親昵的,溫和的,帶點佯怒的,輕飄飄地落在肩上。伸手一接又化成了一灘水,水又變成了蒸氣,一點點在這火似的目光下漲起來。熱油似的滾燙的,細雪似的冰涼的……兩重感受一同被加之身上,将他從頭到腳榨了個幹淨。他猛地哆嗦了一下。在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身處何方。這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有如幻象一樣的感受,眼前是空空蕩蕩的虛無。他伸手去摸,什麼也摸不到。屍體和棺椁全部消失了,那瞬間他什麼感覺也沒有,這時突然驚得跳起來。于是手碰到火,被燒得皮肉脫落;碰到冰冷的雪粒,一刹那又變成了利劍般的寒涼……他摸到了自己的臉,摸到自己的嘴唇。那嘴唇開開合合,發出一段沙啞的聲音: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

——師尊,我恨你。

一霎神思清明,感從心來,巨大的悲痛徹底席卷了他,宛如一柄大錘驟然沖擊味蕾。舌尖一陣陣的苦,喉嚨裡卻發甜,像憤怒,像卓絕的哀傷,促使他上半身劇烈痙攣,頭掙紮着探出這棺材似的黑箱表面,喉頭一陣陣攢動,像有螞蟻爬過喉管在頸間不停穿梭,癢、麻、厭惡、惡心……那并不陌生但卻也并不能習以為常的感覺再度撞破門頭,沖擊精神,胸口一陣陣的發悶,胃裡的東西不停地翻卷,随着血液四處遊移又左右逢源,攪得渾身上下不得安生。要被寫入史書裡的,是那絕望前窸窸窣窣的膽水,向外吐時,翠綠翠綠的一片,混如吐出了一個草長莺飛的美麗春天。在他意識到這春季唯有青靈山才能有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這盎然春色的襲擊,躬身吐了出來。

“……師兄,你别着急。還是那句話,他吐出來比憋着好。吐得越多,越平安,師兄,吐得越多越好……”

他用力咳了兩聲,應了此人的話。勉勉強強睜眼,面前昏昏沉沉天翻地覆,像落入一個漩渦,帳子打着旋,人也打着旋。一隻手從這血紅的漩渦裡探出來,蓋上他的額頭。他很想擡手去覆住這人的手背,可渾身上下像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動也動不得。眼睛睜也睜不開,卻急匆匆地巡視了一陣,粗糙而惶恐。隻有這嘴唇尚且還算存在,皲裂着一開一合,發出那門房張合般喑啞的聲音。

“阿濯呢?”

他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地說。

“阿濯呢?”

我想見他。

阿濯呢?

他緩慢又急切地問了幾句,沒等到回答,腦袋一歪便又陷入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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