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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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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難以匹敵的、如山脈一般綿延不斷的、冰冷純粹而又喧嚣無情的疼。讓他回想起兒時被鵝叨了一口時的那個感覺。那個細小的傷口在腿上,誰也沒有留意他,可是卻讓他疼了好多天。說來,也不完全算疼,更多的是一種心靈上的隐喻——令狐千眠開他的玩笑,騙他說被鵝咬一口之後就會真的變成鵝。他人還沒當夠呢,不想變成鵝。變成了鵝之後,他怎麼辦?師弟怎麼辦?師尊怎麼辦?

就是這樣的疼痛與恐懼,就是這樣的永無止境的折磨。像螞蟻細細密密地啃噬骨頭,将骨髓拖出來吸吮。疼痛瞬間爬滿全身,劇烈的刺激讓他忍不住聳起了肩膀,手臂徹底失去力氣,杳杳當啷一聲落到地上。喉嚨半開半閉,從胸口擠出來一聲顫抖的、虛弱的嘤咛。他連尖叫都無法做到了,隻能以這種方式短暫地轉移着對痛苦的認知,可是沒有用。胸口像開了一個大洞,寒風汩汩而入,吹得心髒都一陣幹。喉頭堵得嚴嚴實實,隻能依靠嘴巴勉強呼吸,另一隻完好的手狠狠抓入地面,卻被人撈了出來,當胸便是一腳踹到地上,手掌覆上來的瞬間,又是一聲響動響徹耳側,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往腦子裡鑽,不用低頭都知道,一根手指被折斷了。

盡管腦袋已經疼得一片霧氣橫生,可柳輕绮依舊很明白接下來的流程——如果沒有柳一枕到來,這場浩劫最終一定會演化成一場虐殺。别有意圖的虐待總從雙手開始。他們需要遏制住這雙用來攻擊或是防守的雙手,而捆綁僅僅隻是最低層次的束縛。他們需要在這個基礎上做更為複雜的事情。如果兩隻手都不能握劍,那麼僅僅隻是一個人,他又能做什麼呢?

魔族生于蠻荒之地,從小便在生殺予奪之中求取生機,況且肯跟随來征伐的,無論是思維還是行動都更加果斷殘忍。眼前晃過許許多多顔色的衣角,可努力睜開眼睛一瞧,面前所有的一切又都變成了灰色。柳輕绮的眼前被汗水浸濕。喉嚨裡滾出一連串語不成調的句子來,這些都是劇烈疼痛下無意識生發出的呓語。額頭緊緊貼在地上,又被人掰着下巴擡起,對着面頰細細打量。半晌,方在粗喘中聽到一聲冷笑,柳輕绮還沒來得及别開頭看看是誰,肩頭便一麻,伴随着一聲毛骨悚然的摩擦聲,他轉頭望去,看見一柄鋒利的刀刃貼上他的側頸,深深地嵌入到肩胛中。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疼”是一種肌膚騙過自我的假象。其實這根本就不是一種感覺。比起感受,這更像是一種死亡的預兆。真正的疼永遠不是輕飄飄便能制止的。他疼了,便仿佛要死,這已經成為了某種既定的規律和事實。比起疼痛是無休無止的而言,現在他更希望自己還沒疼完就能立即死。

鮮血汩汩流下,浸滿了他的肩頭,又将前襟打了個濕透。手指上血紅一片,僅僅隻是粘住沙塵,而喉頭也顫顫巍巍,叫喊不出聲,渾似被割裂。隻有胸腔呼哧直喘,疼、癢與深入骨髓的恐懼結合,使他已經無法思考任何東西,隻想一死了之。可意志卻無法抵抗住本能的乞求,他緊緊抓着地面,不敢用受傷的那邊肩膀發力,口中下意識喃喃道:

“别——”

就在求饒聲出口的一瞬間他突然反應過來現在到底是誰在身邊,神思驟然清明。盡管疼痛也倏地加深,狠狠地将他壓倒在地面,可話也吞回喉中,硬是咬碎了往下咽,沒喊出來。

混沌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燕應歎面前露怯。因為這不是别人,是燕應歎——而已。

而已。

在虐待後便是漫長的淩辱,似乎所有人對待自己仇恨的對象總會這樣。雖然柳輕绮自始至終、有将近十年都不知道除卻燕應歎之外的人恨自己到底是為什麼,但他很早就明白了愛與恨這種東西從來沒有過任何緣由。所以現在除了痛,他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困惑、憤怒、無助,什麼都沒有。屬于死人的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已被折磨得快要窒息,可他一雙漆黑的眼睛卻依舊強撐着渙散,緊盯着那隻要來扯開他衣襟的手,在那陰影似的身軀就要覆上來的瞬間,他那隻被折斷了手指的手終于摸到了杳杳劍,毫不猶豫手起劍落,對着面前人的喉嚨一劍刺出。

沉寂了十年的杳杳劍在這一刻鋒利無比,立時就将他所想的這件事辦到了。頂頭一人首當其沖,喉嚨被捅了個對穿。噴出來卻不是血,而是一堆花瓣,落到地上就立即枯萎了。這突然的反擊讓旁邊的魔族都頓了一下,竟然不約而同地看向他身側——燕應歎。柳輕绮躺在地上用力喘着氣,感覺到有一股奇怪卻又有些熟悉的力量從骨縫間湧出,自眉頭徘徊。

這溫泉水似的暖和讓他渾身發熱,從肩胛一直癢到心底去。他的軀體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光,看不出到底是金色還是白色,或者更有可能是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顔色。這種顔色像某種染料,将他整個人都包裹了。眉頭一跳一跳,身軀無可奈何地展開,可他卻能明顯地感到有一股強大的生命力正在身體裡徘徊:竄過了血液,流經肩頭,覆蓋手指,最終聚集在胸腔。渾身上下的傷在迅速愈合,不出幾息就完全好了。癢是血肉重生的标志,這是一種好迹象。但是對于柳輕绮來說,如此迅速便恢複本來的樣子,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燕應歎始終在旁邊冷眼旁觀。如果有一雙眼睛會一直盯着他看,也許也能從那冷厲如同凍土般的面龐上窺見些許情緒的變動。他一直緊緊盯着柳輕绮,就算是為首的那個被捅穿了也沒管,其他人站立在原地不曾上前,他也沒管。這些控制不住的光芒也在他眼中控制不住地流轉,于是為他帶來了某種控制不住的心緒。他的手掌握緊了,翹起來的二郎腿放下支着地,身體微微前傾,盯着柳輕绮看,眼睛一眨也不眨。眼中蘊含着些許狂熱的情緒,可在這狂熱裡還有茫然。這絕對隻有在期待、預判、料想後卻得到了與心中答案所有些不同的結果時才能出現的情緒。

分明并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可僅從這樣的眼神來看,柳輕绮竟覺得他是受了欺騙。那樣的眼神太銳利,一瞬間就将他拉回到十年前,而在這短促的時間内,他的肢體已經恢複完全,雖然癢意尚濃,他仍舊一翻身爬起,兩手握住杳杳劍柄,速速後退兩步。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這種幾乎刻在骨子裡的恐懼卻依舊不曾有任何改觀。這讓他的動作看上去更像是防禦而絕非攻擊。如此一來,在氣勢上自然也短了一截,盡管他立即意識到這等弊端,但已經晚了。

這幾個死人的結局不在燕應歎的考慮範圍之内。手隻輕輕一揮,旁邊的人便碎成粉末,随着夢境的變動而散落各處,直至不見。他操縱幻夢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也許世上已無出其右,柳輕绮對此早就有準備。他不驚訝,隻是感到從未有過的緊張。他的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經曆的将不再是之前的那種狀況——哪怕已經足夠可怕,可卻不是最可怕。這些恐吓與折磨誠然曾是他的噩夢,可多年過去也可稱之一句過往雲煙。唯一一件讓他自始至終都走不出來的事情是什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定是——

“你的命運從一生下來就奠定了,阿绮。……别怪師父不救你。”

悶雷似的聲音驟然炸響在耳側。百寶巷不曾發生任何變化,可他卻在眼前生生看到了自己。那個自己,十年前的自己。被人拽着脖頸按在牆上,掙紮間已是一刀捅爛了心肺。他那時候的眼睛比現在更圓一點,瀕死之際自是瞪得更大。手指無意識地亂抓,可在劍鋒捅入胸口時失去了力氣,怔在原地,也像是被釘在原地。

再往左看,一個人執劍立在一側,身上靈息跳動不止,可卻沒有出手的意思。隔得遠了看自己的死亡,他才發現,原來柳一枕那時候離得他那麼近。可記憶裡他有十萬八千裡遠。近得一出劍就能抵擋住那冰冷的魔爪,隻要他願意,這把劍便絕對不會刺入他徒弟的胸膛,而會被劍刃擋在原處,唯一能發出的隻有呲的一聲利響。

他當時什麼都可以做,可他什麼都沒做。隻是闆着那張臉,像月光一樣柔和卻冰冷的眼神落在傷口處,柳輕绮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他眼波流動。

可在他的記憶裡,他卻想起柳一枕那時的眼中似乎有迷迷蒙蒙的水氣萦繞。可也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壓根就不是水氣,柳一枕眼裡什麼也沒有。

是他在哭。

是他,一個養在蜜糖裡的十五歲的孩子第一次遭受這樣的虐待與欺辱,撐着一口氣苦苦等待着師尊來救他,可得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這樣的一個結局。

是他在哭。

有人在喘息不止,聲音像山巒的起伏,突兀而粗重,聽起來像是奔赴了千裡。手指也濕漉漉一片,最開始他以為是眼淚,其實是血。從自己的胸腔湧出來的無邊無際、永無止境的血。他按住心口,像揩走一張畫上的灰塵那麼容易,輕輕松松就将出血的地方挖了出來。劍鋒留在血肉之上,砍下深深的一道影子。裡頭有隻眼睛,盯着他的臉看個不停,帶着好奇帶着嘲弄。像是隻斷線的風筝落地,上面的花紋被塵土濺滿,留下的最後一點邊角,就是他自己的樣子。

他的腦中無可抑制地湧出千千萬萬的話來,每一句,每一段,都與那些帶着血的石子兒似的過往有關。那些聲音窸窸窣窣如同螞蟻般徘徊在耳側,鑽入他的耳膜,咬過心口,胃裡立即翻騰起來。他咽了兩口想要将吐意咽下去,可在夢境中這種沖動不由他所掌控,仿佛皮和骨都一同翻轉了過來,身軀裡有什麼東西都一目了然。這種幻想中的感官上的刺激加重了他的吐意,急促地呼吸兩聲,還是忍不住以劍拄地,捂着嘴不讓自己吐,可鮮血卻從指縫間湧出,滴了一地。

沒有劍鋒威脅,也并非生死之際,身上的傷口已經好得幾乎看不見,可他卻依舊還是感覺到疼。這是一種從内到外、從骨頭到皮肉、從血液到眉頭都一同顫動、哀求的疼。它與身軀上的任何折磨都無關,與他本人所曾經經受過的所有虐待都無關。事實上,僅僅隻是語言,什麼都沒有做而已,就好像被打破了一面鏡子,展現出一個真實的人來。可至今,他卻還在嘗試着給這場過往添加一些不存在的理由:若他站得遠,若他趕不及。可實際上他站得那般近,偏偏就是上前一步,偏偏趕得及。

無窮無盡的問題向他奔來,有如山呼海嘯。這些都是在他慢慢地一點點了解真相後竭力遏制住自己不要去想的問題,他明白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可是越多的節制會帶來更多的想象。真相,這樣的一個小姑娘,身着潔白的衣裙,可摘下頭紗後卻是一副猙獰面容。曾經的糾結猶豫已經在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折磨中消失殆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恐怖的自我诘問:

我做錯了什麼?我選擇了什麼?難道我應該去補償什麼?我又是因為什麼,在這場完全與自己無關的生死紛争之中要獻出自己的生命?

我不是你的孩子,但因為你在冰天雪地之中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便應當為你曾經的過錯而贖罪、因你的罪行而死去?

最痛苦的還不是這些問題,是他在被這些疑問折磨的同時所捅到腦中的曾經的回憶:他也是想過一命還一命的。可那時候是他說的要,後來他又說不要!

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太明白,而太明白的最後結果就是不明白。其實他懂、卻也不懂這其中的真谛,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其實他在柳一枕的心裡,根本就沒有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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