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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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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輕绮也不含糊。在這時候任誰也沒什麼尊嚴不尊嚴的概念,他抓緊劍,背着柳澤槐轉身就跑。急得柳澤槐在後面一個勁兒地拍他:

“他騙你的,咱們不可能跑得過!你把我放下來,我——”

“我當然知道他騙我的。五十尺能拉開什麼距離?我最讨厭這麼拿人開涮,你等着瞧吧,我不僅要把你帶出去,我還要給他一劍。”

“……你别亂來!”

柳澤槐慘白着一張臉,壓低聲音警告,可人已經非常迅速地竄出了三十尺。他的小腹本便被劃了一道極為深重的貫穿傷,僅僅隻是站着不動,就已經有些失血過多的預兆,臉色灰白嘴唇無色,眼前也一圈一圈泛着白光,白光裡幾根銅柱悠悠旋轉,晃得像被狠狠朝着後腦打了一悶棍,全身發麻。

略一大聲說話,便感覺一口氣要喘不上來,馬上一翻白眼就要暈倒在地一樣。柳輕绮真怕他就這麼過去了,趕緊安撫他說自己心裡有數,結果柳澤槐愈加焦急,連聲音都高了兩号,說你有個什麼數?那他媽是枯榮堂掌事虞淩,你能從他手下撐過幾招?

聽到這話,柳輕绮才腳下一滑,險些打個趔趄,慌忙回頭:“這人是虞淩?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柳澤槐氣得眉毛都掉色了:“我倒是想跟你說,可你給我機會了嗎?真的,柳輕绮,你把我放下來,别把自己搭進去。你這份心哥們領了,要我還能活着回來,跟你做一生一世的好兄弟,過往仇怨全都一筆勾銷。”

他說得坦然,甚至由于焦急在上,連那聲音裡微弱的顫抖都被掩蓋了個幹淨,聽着也真有點視死如歸的感覺。結果柳輕绮抓不住重點的毛病又在此刻犯了。他略帶疑惑地歪歪腦袋:“我和你有什麼仇怨?何必就一筆勾銷?不就是打了兩架嗎?”

“——是!就是打了兩架,你柳哥大人有大量不記在心上,我佩服,”柳澤槐大聲吼完就開始氣若遊絲,“但就算是有義氣,也沒必要搭條命進來。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我家很有錢,我失蹤了,家裡和宗門都會想辦法來救我的,我死不了,放心吧。”

“那我也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柳輕绮深吸一口氣,“你家那些個錢,對于魔族來說是沒用的。他們跟那些山賊綁匪不一樣,他們隻想要更多人的命。錢在這時是最能事與願違的東西,甚至還可能是個無底洞,隻要你給了,就得一直給,最後反倒成了他們的軍饷,成了魔教的幫兇。你個大少爺,又是掌門座下弟子,用處太大了,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所以能跑則跑,别放棄任何一個機會,少在這兒說這些廢話。”

轉眼間,五十尺已過。虞淩這人說他耍心眼不算,可要論坦蕩更是不沾邊。他倒是的确沒有提前出手,老神在在地看着倆孩子拖家帶口地出了五十尺整,期間沒做任何手腳,但誰都能明了這其中含義——五十尺頂個什麼用?他魔教掌事雖算不上手眼通天,說是直接碾死固然誇張,可抓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是輕而易舉,此舉當真就隻是純粹的逗弄獵物,還是有後路的逗弄,最讓人厭煩。

虞淩計算着距離差不多了,一合扇子。手隻一揮,人甚至沒動,腳下土地便隐隐鼓出一個小鼓包,向着兩人的方向急速奔去。柳輕绮隻聽到身後一陣好似地動般的聲響,一低頭,便險些被那不知何時從地底冒出的藤蔓絆倒在地。他迅速停步,眼前霎時沖起萬千巨木,隐天蔽日,徹底阻擋了道路。這些樹幹都極為粗壯,與凄涼可憐的零露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一棵樹都濃蔭遮天,形容嚣張而生機勃勃。隻是它們與普通樹木不同的是,枝頭結着的并不是綠葉,而是一柄又一柄利劍。劍鋒凜然似月,泛着瑩瑩寒光,蓄勢待發。

寒光在眼中映照成一處,柳輕绮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後腿兩步,心髒砰砰,冷汗直冒。柳澤槐扶着他的肩膀,痛苦地喘息一聲。血已經沾濕了柳輕绮的後背,他的臉色愈加蒼白,指尖勉強跳着些許靈息,還能再撐撐。他把臉埋在柳輕绮後頸,長出一口氣。這會兒也不管是不是會弄髒他的衣服了,柳澤槐拍拍他的側頸,低聲道:

“哎,螞蚱,現在咱倆真拴一條繩了。你還有什麼遺言不?現在趕緊寫在外衣裡側,然後脫下來丢掉,說不定還能被人找着。”

柳輕绮道:“不可能的。這些魔族兇殘得很,咱倆一被他們抓走,這兒就會被燒個幹淨。你把遺言刻在劍上都沒用。”

這些小輩雖然都參了戰,但是隻身面對這些“特殊人物”也是頭一回。此前兩人都隻是聽說過虞淩的名号,從沒見過他,隻聽說此人相當難纏,如今真對上了,果然是傻了眼。柳輕绮肩膀微聳,眉峰緊蹙,盡管有意掩藏,可此等絕境中的緊張又是怎能隐藏住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扼住那已經有些顫抖的手腕,讓自己不至于太露怯。

秋無夜在身後适時提醒:“差不多得了,别把那小子弄死。”

虞淩沒理他。一時刺入耳膜的唯有風吹劍鋒聲響,刺啦一聲宛如撕破了一面屏風。虞淩順手将折扇往胸前一橫,随意扇了扇,右手成拳輕輕一開,萬千利劍便好似暴雨般驟然而落。

柳輕绮瞪大了眼睛:“不會吧,真這麼大陣勢?”他甚至還往旁邊看了看,确定這鬼地方隻有他們兩枚蝦米,當即就明白過來,虞淩這是要滅自己的口,隻把柳澤槐帶回去。

這些魔族向來目标明确,留什麼、殺什麼,心裡有的是數。這更說明平日的放縱是真真切切的濫殺。杳杳劍幾乎是瞬間便在掌心長鳴,驟然炸開一層又一層白光。它嗡鳴不止,嚴陣以待,形成一道屏障擋在兩人前。他剛從萬丈重圍中殺出來,又被埋在零露山廢墟下足有兩個時辰,現今靈力已有枯竭之相。杳杳敏銳地發覺了他的處境,當機立斷替他爆開了體内剩餘的大部分靈力,形成一道屏障暫且擋一擋這如雨的劍鋒,可也不過幾息之後,邊角便已有斷裂的痕迹。

柳澤槐趴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咳嗽起來。嘴唇幹裂,眉宇間俱是疲倦,很明顯是一點兒也擠不出來了。但他卻依舊半死不活地垂頭,滿是鮮血的手指勉強掐了兩個劍訣,忽的身遭掀起一陣狂風,吹得零露山上樹葉嘩啦啦直響,一時遮蓋了面前的劍鋒嗡鳴之聲。

“柳澤槐……”

柳輕绮想制止他。搭上腕子的手卻被柳澤槐一把握住,艱難地擡起頭,含着一口血沖他笑笑,低聲道:“你是來救我的,我又怎麼好叫你一個人拼命?”

“我拼命,是因為我還有命。你——”

柳澤槐豎指于唇間,對他輕噓了一聲。風聲愈響,宛如一隻巨大的蛛網将世界裹覆。但奇怪的是,就在這凜然喧嚣中,側耳細聽天地,卻是一派格外的寂靜。在風聲與劍鳴外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連衣角翕動的微弱響聲都不見,柳輕绮低頭一看,大地不知何時仿佛已經弓起了脊背,利爪埋入那不見天日的暗角,卻在這劍光凜冽中睜開眼睛,揚起了頭顱。

就在下一刻,一陣強烈的罡風撲面而來,驟然使得他雙腿向下一堕,險些落入地底——數把利劍如出一轍,同樣從那看不見的虛無天際俯沖而下,可就在将落地一瞬霎時消失,化作漫天風雪。柳澤槐的頭已經快要擡不起來了,隻能以柳輕绮的肩膀作為依靠,将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處,借着那淡淡青色靈息吹了聲口哨。轉眼間世界天旋地轉,風雪驟然合于一處,形尚未至,一聲低沉長嘶便已從空中赫然墜落,但見那些利劍随着飛雪迅速遊走,宛如藤蔓伸出枝芽一般自天空劃開了一道冰雪長河,擡手欲觸劍鋒一刻,那空中異象才搖身一變、徹底顯現,從虛空中探出一隻利爪,身形如長蛇般蜿蜒一翻,自半空遊來,一頭撞向了那無窮無止的藤蔓劍鋒。

——這是一條冰龍幻影,可呈現出來的,卻并不隻是幻影的實力。這憑空而生的冰龍好似已經有了實體,掀起的罡風硬生生改變了長劍的飛馳方向,可當那利爪與劍鋒相對時,它并沒有像柳輕绮所想象的那樣親眼瞧見劍鋒刺破那無形的虛空,實際上聽到的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磨骨般聲響。劍鋒與那尖銳指爪擦肩而過,下一瞬便已頹唐而落,柳澤槐趁此機會一拍柳輕绮的後背,沉聲說道:

“趁現在快走!這是我的保命技,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雖然前面是刀山火海,可後面是更加殘暴的有智慧的人,柳輕绮不是傻子,他知道怎麼選。盡管知道虞淩一定會追上來,但他還是提氣輕身,一下飄上劍鋒,擡頭望一望找準位置,便如一朵雲般踩過數劍躍至空中,精準落到冰龍頭頂。他一隻手牢牢箍着柳澤槐,一隻手執劍,向前奔了兩步,無名指與拇指卻突然輕輕捏了一下。在跳上龍頭時他隻停留了一瞬便猛地往前一撲,與一柄利劍擦肩而過,瞬時失去了着力點,朝着劍影刀林中墜去。

就在這時,他胸口白光大放,倏地一閃,時間仿佛暫停了一瞬。杳杳劍如一片鏡子般的大海驟然拉長、擴大,變得廣闊無比,牢牢地托起了從高空墜落下來的人。柳輕绮順勢打了個滾,自劍身站穩,一把将柳澤槐撈起來,催動劍身便往遠方飛馳。他耗費了大量靈力,隻在這電光火石間,臉色就已變得極為蒼白,甚至和柳澤槐不相上下。杳杳劍随他的心意,幾乎如一支離弦的箭般以最快的速度要奔離這尖鋒凜冽的死亡叢林,可就在微微傾斜意欲躲過一片自天而落的碎冰殘片時,劍身好似被什麼牽制住,漂浮在空中,依舊保持着那個略略有些歪斜的姿勢,停頓片刻,下一秒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向下一拉,柳輕绮徹底失去了對杳杳劍的把控,立刻墜落。

摔到地上的瞬間他還盡量讓自己墊在柳澤槐下面,摔得後腦的痛感分不出是銳是鈍。他捂着頭,痛苦地悶哼出聲,勉強睜眼才看時,才從那氤氲着的一片水霧中窺得形勢又換。柳澤槐從他身上翻下去,眼尾鮮血直流而下,已是油盡燈枯。他沖柳輕绮揮揮手,張了半天嘴,才勉強說出一句:

“我師尊讓我藏拙,英雄擂上沒盡全力。再打一次,未必會輸給你。”

柳輕绮咳嗽兩聲:“未必,也未必。說不定結局就是如此,沒得變化。”

冰龍盤旋于上空,尚于那幾乎數不得數量的劍鋒搏鬥,沉沉一聲低吼震得樹林顫動不已,整個零露山仿佛也因此深感凜然。虞淩手腕輕翻,扇面登時生出數道鋼鐵般的藤蔓,一瞬便掩蓋面前所有視線。柳輕绮翻身爬起,橫劍擋于面前,護着柳澤槐步步後退。他的手指間盡是方才爬出廢墟與找劍時留下的傷痕,此時鮮血已經淌過手指,覆滿掌心。

他咬牙堅持,杳杳與藤蔓交纏不息,嗡鳴不止,幾乎逼出殘影,可藤蔓雖軟,與劍鋒相撞時卻又好似銅鐵相覆,堅硬至無半分動搖,就連杳杳劍也隻能震退,不能砍斷。與其說是某種枝葉,不如就說這便是以鋼筋鐵骨鑄成的金屬叢林。幸好他反應奇快,出劍迅疾,毫不猶豫,方才能在這緊鑼密鼓地騷擾下占據一席之地,嚴防死守之下,外加那頭還有冰龍牽制,竟也讓藤蔓無機可乘。可自然,情況也不容樂觀,杳杳劍少有倦怠時候,在惡戰一炷香後卻已微微顫抖,已有了透支之機。

“喚龍”在任何天山劍派的弟子手下大抵都是保命技。這是一項級别極高的功法,不僅需要勤奮,繼續要難得一見的天分,因而在天山劍派存在數百年間,能在二十歲以下便召喚出冰龍的人屈指可數。那時天山劍派算是天下大派前五,雖然偏僻了點,可正因為遠離大部分門派,他們才因此而生發出了格外的距離與神秘感,這種神秘同時成為了天山劍派特有的某種優勢。修真界摸不透天山劍派,可局外人卻能再明晰不過地觀察着局内的萬千世事,因而在這神秘氣質的指引下,這些天山劍派弟子為了保持與修真界衆門加以競争的能力而極力藏拙,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許是知曉自己命到臨頭,柳澤槐也不打算隐瞞了,直截了當告訴了柳輕绮他所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情。可說過了,出了口,心頭便好像揭開一處傷痛,風一吹便徹底沒了感覺,反倒愈加輕松。他剛從零露山大戰中勉強争一條命,又在與師門失散後盡力逃脫魔族的追捕,一路上曆經萬險,底牌翻過以後,已然徹底沒了任何反抗能力。他仰頭看着那條尚未完全成形的冰龍,翹起唇角輕輕笑了笑,咽下一口血唾沫,手掌覆上柳輕绮一直将他護在身後的手,沙啞着聲音,低聲說:

“我家向來跟我說要找朋友、交朋友,可尋朋友也是帶着目的的,不可有半分真心。我本沒打算與你成朋友,可自打上次咱倆在白華門街角相會,我就發現了,其實我不讨厭你。”

“不讨厭就是喜歡,你别說這話,”柳輕绮氣喘籲籲的,竟然還能咬牙跟他開個玩笑,“我怪害怕的。”

言語未畢,噔地一聲響,一道藤蔓猛地竄向側頰,險些擦去他的頭顱。柳輕绮立即回劍,一霎瞳孔大震,虎口輕顫。他下意識回頭去望,突然看原先站立着虞淩的位置卻不見人影,連秋無夜都消失了,當即腦中一蒙,大知不好。他立即回身,也不再管身後藤蔓,一把鉗起柳澤槐就要把他往外送,餘光卻忽瞟見有一道劍光自旁側飛來,直直追向柳澤槐側頸。

這道光迅猛而突然,絕無半分停滞之餘地,兩人幾乎同時發覺同時出劍,可礙于傷口,柳輕绮更快。他想也不想便撲上前,一劍隔了這銀光,直到它當啷一聲墜到地上才發現是一柄尖刀。可就在此時,身後那令人骨頭都跟着一起發冷的嗡聲驟然大放,隻一個眨眼的功夫,他便從柳澤槐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那束穿透的胸口的長劍,藤蔓破了他此前一切的努力,在接觸到軀體的刹那便已化作冰冷刀鋒,凜凜生輝,如同夜晚湖面般泛着灼灼銀光。

兩人立時都愣在原地。柳澤槐雙眼大睜,捂着腹部壓根沒反應過來,眼前唯有刀光劍影的一切,還有那自唇邊不斷汩汩流出的鮮血。柳輕绮被那長劍一劍穿透了洗哦關口,又在巨大推勢的影響下向前踉跄兩步,這才被柳澤槐一把扶住。柳輕绮望着他,臉色已經迅速灰敗下去,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張張嘴唇,憋了半天,竟然又憋出一個玩笑:

“行啊,柳澤槐。撐了這麼久還沒死,你以後肯定能活到二百八,活過大王八。”

但玩笑後就是一連串劇烈的咳嗽,鮮血染紅了他的下巴,也浸濕了前襟。疼痛是在窒息之後到來的,像一隻大手緊緊扣住他的胸腔,按夠了才開始用那長着倒刺的指尖揉捏。柳澤槐大驚失色,着急忙慌地要去抱住他的身子,卻被柳輕绮擡手,輕輕推去了。

“玩弄獵物是有趣,但終有一日他會為他的自大付出代價,”柳輕绮緊緊盯着他,“待到了那時,你别忘了到我墳前,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又是一聲微弱尖嘯從身後傳來,柳輕绮蓦地回身,一劍掃上,雖是一霎便将那從暗處攜風而來的刀刃劈成兩半,可人也随之後退兩步,摔落在地上。柳澤槐緊趕兩步連忙俯身去扶,卻突然發覺自己動不了了——一道又一道靈息所構成的絲線不知何時已從地底攀上,牽扯住他的膝蓋和手腕,整個人像是一隻皮影娃娃般被牽留在原地。他下意識拔劍去砍,但那絲線緊緊綁着他的手腕,連動一動都非常困難,而就在這時,搖影劍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起身,落在他的腳下,白光覆蓋了他自己原本的青藍色靈息,于眼前愈放愈大、愈升愈高,最後白光盈然而放,搖影宛如處于全盛時期般長鳴不止,劍身輕輕顫動,既似恐慌,又像興奮。

“你——”

“這招有點陰,當時我也留了一手,以防你說我是小人。”柳輕绮以杳杳撐地,勉強爬起身來,指尖絲線細至難見,随着他的動作愈加緊繃。

“你回去後若能見到我師尊,一定要告訴他,讓他到這兒來找我,若我屍身已經消散,就把我的劍埋回振鹭山去!”

語罷,他的右手手指以一個特殊的态勢輕輕一錯,緊接着張開五指,絲線便已如同歸雁般四下而去,竟便如此牽扯着搖影劍飛至空中,帶着他竄入雲霄,直飛山外。

柳澤槐在前一刻都已經做好了和柳輕绮委屈委屈就此長眠的準備,可下一刻形勢便陡然而變,死局竟便如此被破,轉瞬逃出生天,但他來不及高興,在禦劍起身的一刹那便要催動搖影劍停下來,可卻發覺無濟于事。搖影劍完全是由柳輕绮的功法催動的,短時間内竟然無法被他控制,而他自己更是完全無法掙脫束縛,隻能沖着柳輕绮大喊:

“你跟我開玩笑呢!我今日去同你師尊講,明日你就能在地下看着我!”

說着話,他的眼裡已經溢滿了淚水:“不過是隻見過三次面罷了,你又是何必……”

隻不過此時他的聲音柳輕绮已經聽不到了。他連目送柳澤槐離去的功夫都沒有,撐着劍起身,掌心靈息形成的絲線迅速成網,猛撲向身側。從虛空中赫然探出一柄折扇,與絲線觸碰的瞬間便好似烈火燒灼,瞬間将靈息斷了個一幹二淨。他幾乎将身家性命全壓在這幾根絲線上,自然受了反噬,猛地吐出一口血,唇角卻微微一翹,杳杳劍倏如寒冰籠罩,驟然而起,一劍劈向折扇所來處。

虞淩絲毫不懼。他身形不停,人飄忽而過,聲音卻随着風悠悠傳來,帶着笑意:“哎喲,近了才發現你長這麼好看,不舍得殺了。這樣吧,你現在放下劍,咱們前怨盡消。哥哥帶着你回魔教,從此絕對對你好,隻需将你靈息廢了便是……”

聲音絕無半點掩蓋,缥缈傲慢,柳輕绮卻一勾唇角。

虞淩這輩子完就完在一個“自大”上。他那時是枯榮堂掌事,而想在燕應歎這個神經病的手下當個官可不容易。十年内便能從掌事升成副堂主,其實也能看出他能力絕對不小,至少不是泛泛之輩,捏死這倆當時還沒聲名鵲起的孩子并不是什麼難事。但分明是一劍就能解決的事情,他非要把問題搞得格外麻煩,又搗鼓藤蔓又用扇子的,擺明了是逗小孩兒玩。可陷入絕境的不是他,柳輕绮再不安分也沒這個閑工夫跟他玩過家家,虞淩想從他這兒找點樂子,而柳輕绮想弄死他,再不濟,便與他同歸于盡。

若不是柳輕绮留了一手、竟當真能将柳澤槐趁亂送出去,估計那一劍至今也不會出手。他胸前被捅了個大窟窿,鮮血嘩啦啦往外流,浸得衣裳看不清原本的顔色,好似一輛水車般源源不斷地汲取着他的生命。血液同靈息一同流失,做出抉擇迫在眉睫,而虞淩雖然可能已經看出了他的意圖,但自大的本性卻依舊沒讓他當回事,就是這把折扇暴露了他的位置,身形一頓,一把劍穿過血霧與無休無止的劍鳴喧嚣,驟然撕開眼前極速變換的景色,倏地便讓他停頓在原地。

這一下停頓卻不是他主動的。他倒是想立即起身去追那莫名其妙就飛走的搖影劍,可拔了兩下腿才發覺,自己竟像是陷入泥沼中,低頭一瞧,方見腿上不知何時被勾上了一道絲線,雖是細而單薄,卻格外堅韌,僅憑軀體的力量并不能掙脫,幾乎完全無法挪動半步。但虞淩正值盛時,又沒如何出手,手腕一翻,折扇輕而易舉地将劍鋒錯開,又俯身極為輕易地斬斷了這小東西。在他看來,所有的抵抗都是無效的,都是無濟于事的。面前發生的慘案完全無法觸動他,在弱肉強食的魔族文化的洗禮與熏陶下,他所能看到的便隻是兩個窺不清形勢的人無意義的掙紮,它隻意味着四個字:不自量力。

虞淩完全沒把這一瞬的遲滞當回事,向後做了個手勢,便不再在乎地上的人,擡腿便上前。活人到底是比死人有用,也許是在這時他又改變了想法,在一片樹叢陰影中秋無夜悄無聲息出現,上前正要拉起倒在地上的柳輕绮,手臂方一觸碰到他的瞬間,柳輕绮便突然仰起頭來,一把抓住摔落在一旁的杳杳劍,擡手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秋無夜倏地瞪大眼睛,下意識疾步上前,一把鉗住他的手腕,劈手要來奪劍,同時擡頭沖虞淩喊:“這小子要自殺!留不留活口?”

但這一步卻也讓他徹底與柳輕绮之間沒了距離。手腕突然一痛,一股極大的力量翻了上來,緊緊将他鉗在手中。秋無夜大驚失色,拽了兩下竟然沒拽開,眼睜睜看着柳輕绮歪着腦袋,仰着那覆了半面血的面頰,已然不見往日風姿,可笑一笑,竟依然如同風雪一清,順勢風随春來。

他低聲道:“帶不走他,我還不能帶走你嗎?”

倏忽杳杳劍于掌心光芒大放,劍鋒顫抖不止,瞬間已将光芒籠罩了兩人全身。秋無夜也不是傻子,立即便明白了他的幹什麼,臉色煞白,瘋狂試圖掙開他的手指,可為時已晚。他隻能擡頭慌不擇路地大喊:

“老虞,不好,他要——”

話音未落,杳杳劍身的白光已化為火光,登時整柄劍變成了一隻火球,向着四面不住延伸。秋無夜想盡辦法妄圖脫身,卻依舊隻能眼睜睜看着火攀上了他的手臂。那是一種像被沸騰油點飛濺而上的感覺,先是燙,再是麻,等到火焰舔舐着肌膚、即将深入紋理燒穿血管時,皮開肉綻的疼痛才接踵而至。像被在燭火上烤了一個時辰的磨砂紙狠狠摩擦着肌膚,極速攀升的火焰已将這極度的疼痛傳遍全身,秋無夜痛叫出聲,不得不用自己微弱的魔息嘗試滅火,可虞淩對“無濟于事”的自大反倒叫他嘗到了無濟于事的滋味。

他痛得面目猙獰,勉強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卻見柳輕绮雖然也是左臂攀滿火焰,可頭已垂至地上,像是沒氣了。一時牙齒緊緊咬在一處,已變得扭曲猙獰的面容浮現出憤恨,仿佛是在怨恨他需要忍受這燒灼的痛苦、可罪魁禍首卻已經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一樣。難為他被燒成這個樣子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擡腳要去踹柳輕绮肩膀,那緊緊箍着他的手腕要把他一同拉入地獄的手指卻突然松動,秋無夜大喜過望,立即一腳踹開他逃出生天,可等待他的不是将熄滅的火焰,而是一柄巨大如山脊般的巨劍幻影。

這一道幻影震得地面嗡鳴作響,天地驟然變色,登時又如山崩,霎時又恢複死寂。原本格外激動的杳杳劍終于安靜下來。耳畔再聽不到它焦急長鳴,一切安靜得令人不由生疑。秋無夜手忙腳亂地撲掉了手臂上的火,也不免皮開肉綻的結局,擡眼望時,卻見柳輕绮身上的火正慢慢熄滅。他的手臂黑血橫流,空氣中彌漫着嗆鼻的煙灰氣息,杳杳劍貼着他的側臉,正放着微弱的撫慰性的光芒。柳輕绮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後傳來腳步聲。

一個年輕人身着黑衣,手執長劍,自硝煙與劍影之中走出。他劍眉星目,身量極高,眉毛微微蹙在一處,嘴唇抿成一條線,像一尊經受千年風吹火燎的雕像般平靜沉穩,袖口挽起露出手臂,肌膚上大片的刺青正隐隐泛着藍光。靴子踩過幹癟土地,錯過火焰消退時崩出的殘存火星,走到柳輕绮身邊,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把他扶了起來。

隻是動作再小心,也難免失誤。他的手指無意間輕輕蹭過柳輕绮手臂上的燒傷,擦出人渾身一陣劇烈顫抖。柳輕绮眉頭一皺,被疼醒了,睜開眼人還沒來得及看清,就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年輕人手指輕輕點在肩膀上替他療傷。柳輕绮抖了一會兒,臉色雖然仍是慘白,但嘴唇張了張,能說話了。他半睜着眼睛,睫毛不住地顫抖,勉強張張嘴唇,劇痛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而虛弱:

“師兄,你怎麼來了……”

解淮低着頭,額發遮在眼前,神情看不真切。

“我聽到你的劍在喊我。”

“我的劍……在喊你?”

“嗯,”解淮把他抱起來,“我已給新雪師妹和樓瀾師弟發去傳音,即刻他們便會來這裡将你帶走。你先等一等。我去料理了他們兩個。”

“那你讓他們快些來,”柳輕绮吐出來的血都帶着顫抖,“疼死我了……”

“嗯,”解淮擡了擡頭,“師兄把他的胳膊送給你。”

“我不要他的胳膊,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就行。”

有人在側,他那裝出來的表象便蕩然無存,眼淚刷一下掉了下來。隻是淚水滴到傷口上更痛,搞得他一動不敢動。解淮将柳輕绮小心放下,提劍欲走時,袖子卻突然又被他抓住了。

“師兄你,回去後見到我師尊,就說我是技不如人方落入魔教之手,别提其他人,别提任何人……”

“好了,少說話,省些力氣,”解淮歎了口氣,“我知道怎麼做。”

臨走前他又回了頭:“用不用把你捏暈?”

對于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不會有任何異議的提議。柳輕绮安心地暈了。隻是疼痛難忍,盡管已經沒了意識,可額角冷汗不止,眉頭卻依舊緊蹙,痛得不行。

他既已暈倒,自然也不知道接下來都發生了什麼。虞淩沒料到有這一招,竟當真放柳澤槐出走,趕緊要去追。可聽聞秋無夜大叫,他卻又放了柳澤槐,再度折返回來,在感受到解淮身上氣息時卻腳步一頓,微微皺眉。一時場上三人成勢,解淮絲毫不懼,提劍而立,冷眼打量。長風吹動發絲與衣袂,手臂上刺青半明半暗,随劍紋光芒生發,雙眼平靜無波,卻在一遍打量後盯住虞淩的右腿,冷冷一翻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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