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安全是可以保障的,但隻要動用了這一招,便意味着他試陣失敗。
但當時方濯雖然不想就此放棄,已經将靈力彙聚于一點來嘗試着掙脫束縛,可在電光石火間,他腦子裡想的卻不是如上,而是十分不合時宜的一句:
葉雲盞這個“振鹭山第一天才”的名号,還真不是自誇,的确當之無愧。
他不知道回風門的怎麼想,反正他是看出來了,這不是回風門所曾有的招數,祁新雪會飛針,但沒聽說過她會驅動藤蔓。
回風門的武學跟真正的術法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們依靠針,于是武器也是針。藤蔓不是回風門的特色,而是記憶中另一部分人的特色。
英雄擂,明光派。
陳什麼玩意兒的那個。
方濯百忙之中心想,陳大山?陳小山?
反正就是那個!跟封刀打結果耍了陰招偷襲人家,若不是葉雲盞及時出手,估計封刀現在也沒法再出來了。
後來他師弟跟顧清霁打,故技重施,結果被裴安之一聲琵琶被牽得一掌落到自己胸口上。
就是這段記憶。碎片般,順着方濯的大腦倏地一滑,又猛地回籠。
葉雲盞當時莫不是隻一眼,便将人家的陰招學了個大差不離,回來又拾掇拾掇本土化,給搬到自家山上來了!
也真得虧方濯在轉瞬即逝的半個呼吸裡竟然能想這麼多。當然,在“想”方面他有功底,能幹出這事兒來也不稀奇。腦子啪一下懸到九重天外,手上倒也不含糊,試了一下發覺靈力沖爆的速度未必比得上青銅劍落下的速度,便當機立斷轉手要去取劍。誰料掌心靈氣尚未放出,便突然感覺到肺腑一陣疼痛。銅人單腳落下,正踏在他面前地面,震得人心肝脾肺腎跟着一起跳了跳。而此時,更多的藤蔓一沖而上,将他的手臂和雙腿都綁了個嚴嚴實實,這回是真的躲也躲不開、跑也跑不掉,一擡眼便見着那青銅劍帶着凜凜寒風當頭劈下,明顯是已經躲不開了。
方濯是聰明人,他不擅長一條路走到黑,看着走不通了,就會毫不猶豫地回頭止損。當即趁藤蔓還沒攀援至左肩,轉頭正要喊一聲“不打了!”,卻突然聽到身前似乎有什麼金屬震顫的聲音,随之胸口又是猛地一跳,一把劍生生插進身旁地面,捅穿了一道藤蔓,緊接着白光大盛。
他連忙回頭看去,卻見得一道劍光橫亘在銅人胸口。一瞬有如時間暫停,連同樹葉顫動的響聲都消弭了,方濯愣愣站在原地,似乎隻是下一刻,又好像過了很久,方見得那銅人沉默地屹立在原地,上半身卻沉沉滑下,跌起一陣塵埃。
方濯在這短暫時刻,猛地想明白了是為什麼。他當即大驚失色,正要擡頭解釋,那道白光卻已然襲來,幾下割斷了纏繞在他身上的藤蔓。随之毫不猶豫地轉頭,劍尖對準密林,尾後墜一道白光,倏地沖了進去。
方濯魂飛魄散:“不,等等!”
這是什麼他當然知道,他自己的劍他當然認識!
他差點忘了,伐檀的确大部分時間都會聽他的,可問題是這劍身上還有柳輕绮當時掰給他的那一縷氣息啊!
這一縷神識明顯深刻地貫徹了它主人的護犢子精神,一感覺到小崽子要出事就出手。打林樊的時候是這樣,殺辣椒怪的時候也是這樣。隻不過第一回有柳輕绮在側,這縷神識不至于窮追不舍;殺辣椒怪時沒了壓制,就直接把人家砍了。這一次是他疏忽,是他隻想着葉雲盞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故而帶上了伐檀,結果卻忘記了柳輕绮這一縷神識還沒消耗完,在感受到有人要對他不利後,依舊出了手,直接解決了一切隐患。
現在,就是要解決動手的人了!方濯連趕兩步,口中默念劍訣,差點被銅劍戳腦門上都沒有現在令人焦心。密林裡傳來陣陣驚呼,随後靈光大放。方濯甚至聽到還有人在裡面喊道:
“藤蔓怎麼沒有複生?銅甲怎麼回事?怎麼就這麼沒氣了?”
廢話,銅甲當然不會有氣。方濯亂想之心又大盛,随即猛地回過神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他大喊道:“伐檀,回來!”
裡頭尚在嚷嚷:“東山師叔不是說藤蔓被砍了還能再重生麼?怎麼突然催動不出來了?”
方濯汗都快掉下來了。一股力量正在與他相對抗,他明了那是不屬于他的那份氣息。明明柳輕绮并不在眼前,但莫名的,他總感覺自己好像正在被這縷神識怒視、并且看起來想沖過來把他的頭打掉。方濯從未有如此困難地召過劍,感覺自己都要被拖去了,最後不得不破罐子破摔,一把撿起銅甲摔落在地上的青銅劍,被重得身體驟然下沉,龇牙咧嘴。
“他奶奶的……”
方濯是個文明的人。但現在,好像隻有不文明才能給他一些力量。他試了兩次,實在提不起來劍,密林内又已經傳來了極大的騷動,驚叫與愕然不絕于耳,他一咬牙,索性兩步跨去,也要鑽進密林,卻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葉雲盞氣急敗壞的喊聲:
“方濯,你他媽的給我耍賴是吧!”
“此事複雜,一時解釋不清楚,等出去後再說!”方濯道,“抓緊過來幫我把伐檀控制住,我拉不住它了!”
現在,方濯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求助對象隻有葉雲盞,自然也慌不擇路地要求他趕緊進來幫忙。但說來也巧,就在他與葉雲盞對吼完畢之後,突然感覺到手上靈力一陣暢通,伐檀緊貼着樹葉邊緣一路飛馳而來,又落回他的掌中,白芒漸弱,重新回歸了之前在他腰間懸系着的乖巧模樣。
伐檀突然聽勸了。
方濯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劍入了手還有些不真實,愣了半晌,才想起來要趕緊進密林看看情況。他火急火燎數步過去,可人還沒進入,頭頂上就又炸裂一聲怒吼,是葉雲盞惱羞成怒的命令:
“這小子耍賴!真不要臉!德音門,給我打他,往死裡打!”
方濯的腳步當即便停滞在原地。他壓根不知道葉雲盞這聲兒到底是從哪來的,但餘音繞梁、不絕于耳,震得他耳朵疼。他擡頭看去,頭頂卻隻有一片平淡的連朵雲都看不着的天空。随之這聲響被一聲秀麗清揚的琴聲所代替。方濯回身看去,卻見得之前安放銅人的地方已經被清出一處大演武場般的地面,德音門大師姐易甯手扶箜篌坐于正中,一雙眼睛平靜而冷淡地望着他。
下一刻,她的手指輕動,撥弄一根琴弦。這一聲好像銀針落地,清脆一響。但緊接着,四面八方便突然傳來一陣嘈切繁複的琴響,帶着柔和但迅猛的靈力,直沖着他的耳側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