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狡兔三窟。這是常用的扭轉戰局與施發障眼法的手段。
但方濯卻沒有想到,終有一日,這法子竟然運用到了自己身上。
人們發現方濯時他甚至還沒走到圍獵場中心。帶着他兜圈的人都奇怪得不行,頻頻辨認方向,确定自己并沒有走錯。
他狐疑道:“少俠這是跑到哪兒去了?怎麼現在還沒進場?”
他不知道,方濯就更不知道,隻能跟在身後胡亂走。雖然沒有吭聲,但卻偷偷擡手,在所能觸及的樹幹上輕輕畫了個記号。
方濯有自己的心思。隻要不是在振鹭山,為人處世就要多點心眼,這是他在這幾年的尴尬窘迫與血淚中學到的。這個人雖然在幫助他,但是走了這麼久都還沒有回到圍獵場,有可能是自己奔得實在是太偏了,但也有可能是陰謀。
别忘了雲城可是有座青靈山,那兒躺着一個整個修真界都已“遺忘”的“死人”。他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真界在嘗試遺忘他。那麼這個人,這個燕應歎——就算是已死,也一定會成為某種禍患。
方濯自然擔心燕應歎會于其中動手腳,不過他總覺得,在如此修真界諸門之前,他應該還不至于太放肆。修真界也并非全是飯桶,勺子筷子多少有點,人多力量大,隻吐唾沫星子都能讓燕應歎難受好一會兒。
但到底他存了戒心,沒有完全相信這個人,而是默不作聲,将自己交給他,任由兩人無頭蒼蠅似的在山谷中亂竄。
此處山清水秀,叢林密布,峭壁高聳而寂寥無聲,一輪太陽勾在懸崖頂端,有如俯身栖息在枯枝之上,張口吐出一小圈霧氣。喜鵲盤旋于樹頂,腳下細草微微,四野寂寥無聲。方濯始終牢記之前亂葬崗的丢人教訓,一刻沒有放松警惕,始終牽出去一縷細細的氣息,探尋着周圍的危機。
但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大部分魔物都在圍獵場中,四周沒什麼東西。想被觊觎,這兒甚至都不是地方,而如果想被偷襲,倒是顯出此處的好來。濃雲疊堆,青樹朦胧,不見天日。殺了人埋在這兒,誰也看不見,誰也找不着。
隻是人來的不巧,一個雲城方面的指路人和振鹭山初出茅廬的小弟子有什麼好偷襲的?直接派出高手,一劍一個殺了算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方濯步子在動,腦子也沒停。他始終不動聲色地跟着走,好似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是不是此處有什麼貓膩,睜着一雙眼睛隻看前方,宛如目視自己光明璀璨的未來。
但在第四次繞過那顆被他打了标記的樹後,他動了動嘴唇,提出了異議。
“不知您有沒有覺得,我們一直在兜圈子?”
“哦?”
那人轉過身來,分外疑惑:“可我們走的一直都是不同的路啊。”
“我也覺得景色有所不同,可事實上,我們已經第四次經過這棵樹了。”
方濯走到标記旁,将樹幹展示給他看。他原本還想再等等,僅僅隻是三圈鬼打牆,對于一個專業的以僞裝為手段的圖謀不軌者來說,這點時間壓根不算什麼。
但他還是問了,問得慷慨動人,問得真誠無比,連一句謊言都沒有塞一個。如此情深義重,真心實意得分外難得,這又是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再轉下去,他的手就要完全變成辣椒味了!
方濯松了手指,手腕在看不見的地方微微顫抖,傷感得不發一言。他痛苦不堪地想道,為什麼之前非要拖着它走?它不過就是個辣椒怪而已,非得帶着它幹嘛?這一分比山重,看了就能讓愚公黯然失色連夜搬家逃走,以此來豔壓群芳,是這個意思嗎?
雙手明明背在背後,可方濯卻總感覺自己聞到了手指上的辣椒味,香氣撲鼻分外妖娆。而此人怔在原地,顯然是吓愣了,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冷靜,支支吾吾好半天,突然一敲手掌:“你怎麼不早說?”
方濯心想着:“它最大的用處就是做一盤麻辣水煮魚。”口上卻道:“我怕先生有自己的打算。”
他睜眼說瞎話,且沒有專心對待辣椒回憶,真是不專一。他一心二用,胡思亂想,可這可憐人卻哎喲哎喲叫了兩聲,用力一拍大腿,發出一聲凄慘而無奈的喟歎。
“真是的,少俠,您應該早說!”這人追悔莫及,“是我們的錯。唉,耽誤了太多時間,少俠,這回可真算是弄巧成拙了。”
走了這麼久的路,竟然一直在兜圈子,生氣或者焦急的應該是方濯,但此時遍觀全局,反倒他看着要比這引路人更加冷靜。方濯不知發生了什麼,隻看着面前人一怔,便突然開始像兔子似的在原地啪啪跳兩下,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發出一聲慘烈的悲鳴。
“怎麼了?”
他猶豫着上前一步。這人說道:“少俠,少俠!實在對不住您,圍獵場外頭被我們施加了靈力,改變了原有的道路和方向,形成了一個圈,以防有些少俠不小心撞出了圍獵場又在外面迷路。可大會前幾日專門負責布置這個結界的仙君身體有些不适,回家靜養了一段時間,比武大會的其他事情又多又雜,人手還不夠,就從狩獵大會抽調了一部分,結果都忙得暈頭轉向,到頭來連自家的結界都忘了。想必是當時那位仙君再度回來處理好了圍獵場外的結界,結果開啟時忘記告訴我們,叫咱們一直在這兒轉圈。唉,少俠,若是您早說就好了!咱們壓根不用兜這麼大圈子,隻需要喊人過來撤了結界,向前走就能走到圍獵場。”
“原來是這樣。”
方濯心頭疑慮消散了一點。這人急于證明自己正是宇宙第一大呆瓜,二話不說便往懷裡摸個不停,半天摸出來一個小煙花來。這煙花隻有半隻手掌大小,極為袖珍,但是有大用。方濯剛才把它放了,這回才想起來,後知後覺想道:
“這次狩獵大會就這麼順利,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求助?”
但很快答案便浮現在眼前。這人非常焦急,放了煙花,手指幾乎要把它碾碎。方濯下意識擡起頭,想看看那花樣是否與自己的有不同,卻遲遲沒有看到煙花,也沒有聽到該有的聲音。
“嗯?”
這人又試了幾次,卻依舊隻是一隻啞炮。他有點緊張了,手指在煙花上摩挲個不停,喃喃着自言自語:“這是怎麼回事……臨走前明明已經檢查過好幾次了,可——”
方濯喝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