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
方濯甫一下床,便覺得雙腿一軟。他沒留神,被晃得一把扶住床帳,便聽得咣啷一聲。
柳輕绮還在那邊說:“你師妹給我送過來的,說是跟着師姐妹一起做了好幾個小時,一定要讓我看看……嗯?”
他聽見了聲音,擡頭想看看情況。方濯連忙制止道:“我沒事,就是晃了一下。”
“你這是怎麼了?”
“折騰太久了,腿一時無力。”方濯苦笑道,“等回了振鹭山得每天練練跑步,體力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柳輕绮笑了:“你才多大,二十歲不到,擔心這個幹嘛。昨天忙了一整天,又急着鬧妖,你要沒事,這天理先出點事。”
方濯低頭,有些尴尬地咳嗽一聲。柳輕绮此時已經打開了書頁,他已經看過了,卻依舊裝作沒見過的樣子,故作驚訝地說道:“哦,原來是一枚樹葉書簽。”
“很有新意。”方濯虛弱地說。
“很有心意。”柳輕绮說,“至少她在外面玩的時候,還記挂着師尊。你說這東西她給嘯歌做了一個沒有?”
方濯的臉立即就闆起來了。柳輕绮一挑眉,一副已全都明了了的姿态,揚起下巴看着他。方濯不得已再向他澄清:“真不是那意思,你别多想。我對守月,那真真切切清清白白就是師兄對師妹。我生氣嘯歌,就是因為他對師妹的感情一點回應都沒有,王八都比他敢吭氣。說實話,你不生氣?天天往傾天門跑,逢年過節給人家送吃的、做衣服,我看了都來氣,也不知道她怎麼忍了這麼多年。”
說着話,他已從床帳邊站起,雖然腿還有點軟,但好歹能走路了。他走到柳輕绮旁邊坐下,順手撈了杯茶。柳輕绮笑了一笑,目光落到他的手腕上,直瞧着那杯茶水被送到他肚子裡。而這人自己則以書做扇子扇了扇風,平靜地說:
“我倒是覺得還好。孩子們嘛,在感情上有點分歧是正常的。你管不住守月去喜歡嘯歌,也沒法讓她不喜歡嘯歌,那還有什麼辦法?别管了,任由她去吧,等到該放棄的時候,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也覺得他倆成不了?”
方濯隻是坐着,還是覺得有點累。他撐着下巴,任由自己軟綿綿地倒下去,一條胳膊雖然還有點力氣,卻依舊感覺到有些疲憊。他嘟嘟囔囔地說:“這事兒真是……”
一隻手落上來,摸了一把他的頭發,又順着頭頂往下一按,随之沒事兒人似的探手回去,又夾起了那隻書簽。柳輕绮有些出神地瞧着這片葉子,透過光,便能瞧見這片落葉金黃色的清透的莖稈以及清晰的脈絡。這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可他卻看得很認真,這很難不讓人猜測到,他是否因為這片葉子而想到了别的什麼。
方濯撐着腦袋看着他的側臉,感受到一股無與倫比的甯靜。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難得了,以往他和柳輕绮單獨相處的時候,很難有不說話的機會——他們總是在路上,或者是在某次雞飛狗跳之後,他有太多的事,而他也沒有那麼多安靜下來的時機。可現在,似乎是上天眷顧,給予了他這樣一次機會,隻是在危機以後:方濯什麼也沒忘,有太多的危險都還沒解決,但是他的内心深處卻在告訴他,不急于這一時。現在他要做的就是仔細瞧瞧面前這個人的側臉,并且在他察覺之時将目光迅速地轉移到落葉上,不能讓他窺得分毫心思,産生一點疑慮——要做的就是好好想想,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情愫都捋順。不然——
方濯的手指扣着自己的側臉,無意識地敲了敲。陽光灑在窗戶的那一頭,日光明亮,将至于日上三竿。那一隻手突如其來地蓋下,壓上他的頭發,意味不明地用力揉了一把,像是要說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說。可他的心髒卻驟然缺失了一拍,像是一隻陶瓷碗滴溜溜轉在木桌邊緣,最終還是落地摔成一片片的碎片:但無論是尚在糾纏還是已塵埃落定,都是令人膽戰心驚而又難以自處的。方濯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沒對這一下産生什麼反應。他知道這本來就很不合理,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也就這樣了。他亂七八糟、而又莫名其妙地想,如果他會如之前那樣突然暴起,柳輕绮又會怎麼辦呢?可能他會吓一跳,然後突然從輪椅上摔下來,這不是個好結果。這就是他的想法,體貼中帶着些許搞笑,而一想到這是他會想的事情,那就更搞笑了——但事實确實如此,這隻是一個蹩腳的謊言。但是能騙過一個人就可以了,更何況他還是在此事件中最應該被騙過的人:有些事情不能讓他知道,這是原則。唉!方濯在心裡長歎一聲,感覺到心如亂麻,有無數本不該現在想的事情占據着他的腦海不肯挪窩,這使得他不得不逐一将它們清除清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得這麼幹。不過柳輕绮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他相信他隐藏得很好——當然,他也得這樣幹。
方濯那一天跟他談了不少。他們少有這樣的機會,但是話題又很多,一旦打開了話匣子,那就徹底沒了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又都不是可以一帶而過的,趁着沒有他人在的機會,柳輕绮先問了問方濯有關唐雲意的事。方濯一下來了精神,隻是沒來全,直起身的時候,眼前還驟然一黑,眼皮上像是壓了三張雪花點,密密麻麻得讓人頭暈目眩。
“師尊,你總算想起來了,”方濯呲牙咧嘴,“我還以為你忘了。之前人多,我也不好說,你也沒提過。”
“他昨天晚上就被你雁然師叔他們幾個護送着回振鹭山了,現在估計已經走了一半,師姐禦劍走的。”
“這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