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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上你看书网 > 師尊今天又擺爛了嗎 > 第46章 講講君守月

第46章 講講君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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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風頓在那,半晌說不出話來。趕車人用手揮揮眉毛上的棉絮,接着用他那長滿了膿瘤的混沌不堪的不似四十歲的嗓音說道:“您看我老,我沒話說。我本便是這般老,早幾年前,我就已經長這副模樣了。我日複一日地趕車,從這些孩子們離開家,把他們送到賣家手裡,從不毀約。走時是家徒四壁,到了地方,一個個就都是高門大戶。把孩子接過去的時候還能拿點小錢,那便是好幾天的飯錢啦。公子,您不知道。希望您不是這買賣孩子的人。您不知道,我受苦。孩子們也一起受苦。最初那些孩子給送到人家手裡,我也不忍心。他們哭一路呀,怎麼哄也哄不住,我不好對孩子發火,就隻能搖着驢車,給他們唱歌聽。我給他們唱我家鄉的歌。我十四歲就離開那裡了,公子。我邊唱着,就也邊哭了,我也想家。可這些孩子們愛聽,我一唱,哪一車孩子都不再哭,這也是奇景。所以我就唱呀、唱呀,趕着驢車從路上唱到地方,心裡也好受些。孩子們都喊我爺爺。公子,這也是奇景。”他抿唇微微一笑,這笑容裡竟然是有些幸福的,“我這輩子也是當了爺爺的,不至于死前都沒個念想,這已經很好了呀。”

“您看我老,我沒話說。我就是這麼老的,也難怪人家喊我爺爺。可他們這麼喊我,我心裡頭高興。我幹這行十來年了,沒家人也沒個婆娘。我是買賣孩子的,幹的是惡事,也不盼着這個。不過上次倒是有人喊我去賣個姑娘,我在路上一時心軟,把她給放了。這姑娘三叩九拜地謝我,轉身就逃了,我看了她的背影我就想,哎呀,她這樣跑,能跑到哪兒去?路上不得叫狼給吃了?我就在想這樣做是不是真的是對的,我是不是不留神把她給害死了呀。她賣出去,雖然過得不好,可怎麼着也得是個婢子,運氣好點,成個小妾。怎麼着也有口飯吃呀。就這麼給她放走了,她怎麼活?可我也沒給她追回來,我跟東家說,半路上沒留神,叫這婆娘給狼咬死了,人家打了我兩巴掌。我心裡也不好受,怕她死了,可以後也沒再見過。這群孩子們我是不敢放了,公子,我沒養他們的辦法。我自己也得吃飯呀,要是有那麼點錢,誰幹這勾當?這是昧着良心的大惡事呀!我幹這事兒,保管得折壽。可是公子,我半途要是就把這群孩子給放了,你說,他們能活嗎?這是孩子呀,六七歲的,七八歲的,就這麼一點點,連腰都不到。你讓他們怎麼活?他們活不了呀!走了,就是死路一條;送去,好歹能活着。雖然過得不好吧,但就是說,怎麼着也有口飯吃。活着就好了呀,都是些好孩子,我一唱歌就不哭了,都是乖孩子。生得不好,就是沒辦法,再乖也得賣,他們爹娘得吃飯,給他賣出去,也是給他一口飯吃。公子,惡事的買賣,便所以做這麼多。都是身不由己過活的人,這才出現在這條道兒上。”

趕車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夾帶着鄉音,每一句話末尾都加了重重的歎息。回風站在原地,被寒風吹得有些冷,卻還是一聲不吭地聽完了。那趕車人說了話,最後看了回風一眼,像是要走。可鞭子卻停在原處不動彈了。回風對他說:

“這孩子,一個賣多少?”

趕車人擡手,比了個二。

“二兩銀子?”

趕車人說:“兩貫銅錢。”

回風失了聲。他遲鈍地擡手往懷裡摸,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塊銀子來。

他直接往趕車人手裡一塞:“這些孩子我都買了。”

趕車人一句話也沒說。他跳下車,或者說,是用爬的。常年駕車以及受凍已經是他的腿被凍傷了一條。這四十三歲的看着像五十歲說話聲音像六十歲的趕車人拖着一條腿,從懷中摸出一把鑰匙來,用凍僵了的手去開門。那已經生鏽了的鐵鎖足足擰了三下才擰開。此時回風已經快步走到馬車旁,對着車夫小聲說:“到最近的城再租幾輛馬車回來。”

車夫點點頭,将馬從車上解下來,綁好鞍,先駕着走了。

回風回了車上翻了半天,才翻出一條他用以睡覺的毯子來。他和趕車人一起将這群孩子抱到馬車上,一共二十個,擠在一起都有些放不下。那最後一個小姑娘便隻能坐在他的懷裡,她是唯一沒哭的那個。馬車裡哭聲四起,孩子又冷又餓,都吓壞了。趕車人将頭探進去,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裡面傳來他含混不清的安慰聲。那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臉上和胳膊上都留着未愈合的鞭痕,鼻子凍得紅通通的。

她沒穿鞋,腳上已經被凍出了數道凍瘡,有的已經皲裂了,幹涸的血黏在那一雙傷痕累累的血泥交織的腳上。小孩子嬌嫩的手指腫成了一隻發面饅頭,手背裂開數道血痕,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淨的,胸口更是大敞着,露出一塊被烙鐵燒過的三角形的痕迹來。

回風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裹上。這小姑娘被那厚重的棉衣包裹着的時候還在瑟瑟發抖,可是與渾身的傷不同,她有着一雙明亮的黑眼睛,在昏黑的膿血與滿臉的灰塵之間,定定地看着回風。

回風摸摸她的頭,被這小姑娘看得心酸極了。他輕聲說:“小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們将要到哪裡?”

這小姑娘回話像一隻堅實的冰錐:“知道,要去送死的!”

那聲音亮如鼓擂,鋼珠似的砸到地上。小女孩冷得發抖,卻一動不動地坐在回風的懷裡,不卑不亢。

回風接着問道:“那你知道你是從哪兒來的嗎?”

“知道,從我爹媽那邊來的,”小姑娘毫不猶豫,“他們要錢,所以把我給賣了,我要賣到離家很遠的地方去,然後在那死。”

“你不會死的。”

“他們不讓我回家,讓我去青樓裡,去做他們的仆人,做他們的小妾,”小姑娘的目光緊緊地盯住他,“我不幹!要是讓我這樣,我就在那死。我不怕死!”

小姑娘回答得斬釘截鐵。回風抱着她,已經快要哭了。寒風席卷着細雪拍打着他的臉頰,他卻也渾似沒有感覺似的。這天地已經和孩子們的哭聲融為一體,還有這六歲的小姑娘令人震撼的堅定的死志。回風将頭貼在她的肩膀上,盡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他摸着小姑娘的頭發,拍着她的後背,啞着嗓子哽咽着說:“你不會死了,小妹妹。你不會死了。”

這姑娘輕盈無比,落在他手裡卻像是一隻秤砣,壓得回風喘不過氣。他當時在那哭了一陣,抱着那小姑娘,眼淚都流進他那雪白色的厚重的外袍之中。後來回風說,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什麼也做不了,救了這車孩子,可總還有下車、下下車,吃不上飯的人到處都是,永遠都有無數的孩子在商道上從東被像個貨物一樣運到西。總有女人會被狼吃掉,總有孩子要凍死在風雪裡。人應當是為他人做點什麼事的,可無論如何,這些事都終将做不完。他一想到這裡,就悲從心來,從未覺得自己有這般無用過。他的心已經被痛苦與悔恨填滿了,幾乎再不能呼吸半分。回風流了淚,又被寒風吹得臉上生疼。那小女孩伸出手,替他擦了擦眼淚。他們就這樣對視了許久,回風從她的眼睛中得到了一些莫名的安慰。他好了一些。

當車夫很快地趕着馬車回來的時候,那趕車人才要走。他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孩子們,爬上驢車要驅車繼續前行,要不是他懷裡的小姑娘在進馬車之前突然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爺爺!”,估計回風都發現不了他就要這麼走了。

在一片混亂之中,那趕車人回頭看了最後一眼,揮起鞭子,便要朝着驢抽去。

回風眼疾手快,上前兩步趕上他,一把握住了鞭子,阻止了他的動作。

趕車人回頭看他:“公子,我還得交差去。”

“你别去了,”回風不知道如何稱呼他,他隻能用這雙眼睛來對趕車人做出簡易的禮貌回應,“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

趕車人四下瞧了瞧,在這荒野上卻隻有他一人能夠回話。他握着鞭子的手幹瘦、黑黃、飽經滄桑,此刻卻微微顫抖起來。那已被凍僵了的暗紅色的手指曾經用力拽開那扇已經長了鏽的鐵門,卻在此刻顫顫巍巍地捉不住一隻鞭子。他抖着嘴唇,喉嚨裡發出濃痰積攢的咳咳作響的聲音。“我是犯了大惡的人!”他說,似乎是想要讓回風收回好意。可回風卻隻是看着他。

趕車人渾濁的眼中眼淚縱橫。

後來回風想辦法把他和驢都帶了回去——這是他一生的家當,一頭驢再加上一身棉衣,在甘棠村給他找了個地方住下。他換了一身衣服,日日烤着火,治了病,找村裡的剃頭師傅給他修了修胡子,雖仍算清貧,卻就此改頭換面。後來他和甘棠村的一個早死了夫君的寡婦一起生活,也算是有了個美滿的家庭。那寡婦死了的夫君姓穆,有個閨女叫穆瑾兒,他後來當親生女兒養着,此處暫且不提。

那二十個被回風買下來的孩子進了振鹭山,時常會下山來看他,隻近幾年練功漸緊,來得方少了點。君守月來得最勤,她就是那個一路上沒哭的小姑娘,後來叫他“宋大叔”,她一來全家都高興。這人的後半生常常生活在幸福所帶來的憂患與悔恨之中。他常說:“我原是不該有這種生活的!”且日日夜夜地為那些孩子祈禱,由是一提起當年的事情,就得他的女兒在旁邊緊緊地抱着他。後來回風在大戰之中被重創,休養一陣後閉關隐居,再不出山,他在家裡給回風留了個位置,找人畫了回風的畫像,供奉了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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