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绮喊道:“快跑!他要來踹你了!”
“啊!”
唐雲意哀嚎一聲,轉頭就往巷子裡面鑽,方濯虛虛擡腳要去踢他的屁股,被他一側身很狼狽地逃脫了。他自己也笑了起來,一轉頭,就看見柳輕绮站在身後兩步位置,眼睛彎上一彎,就跟月亮一樣。這途中的插曲也漸漸消弭了來自于花嶺鎮難以解釋的一些現象而帶來的不安——方濯看了他一眼就轉過頭去,沒敢多看。他突然感覺到有一陣熱似乎從耳根爬了上來,那種感覺的來源是因為看到了柳輕绮的笑容。這人同振鹭山的其他長老都不一樣,他愛看這十幾歲二十歲的少年笑鬧。他不嫌麻煩,也不嫌煩,可能是喜歡熱鬧,也隻是因為自己不用去調停。方濯喜歡看他笑,所以愛以各種方式讓他笑,但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不敢看他笑,到底是因為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好吧,具體怎樣,也是一時解釋不好的。他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會有這種情況。更多時候就是在這樣行走在路上,有時候他很冷靜,有時候他就不敢轉頭。這大概是個概率問題,誰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讓他的目光出現類似于烈火又如寒冰一樣的自己無法掌控的情緒呢?這本就是很難說明白的事,如果現在按着他仔細想,說不定會走火入魔。他現在隻能追根溯源,隻是在這一症狀産生的初始,沒有人知道這其實是未來一場巨大劫難的序幕——誰能料到這一場劫難最終将會被命名為“愛情”呢?
不過當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自己這點迷迷糊糊的說不清的狀态,倒是苦了自家師弟師妹,他自己一煩,就跑過去玩别人,幾個年紀小點的天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到最後都折磨出了一點兒感情。待到什麼時候方濯不開始以他們為樂了,這可憐的幾位倒隐約覺得有些不對——跑出去數尺又一個縱身翻回來的唐雲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一瞧見方濯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也沒怎麼過腦子,張口便說道:
“大師兄,你怎麼了,怎麼臉這麼紅?這才趕了不過幾步路,你這麼快就累了?”他琢磨了一下,“那個,腎虛?你腎虛?”
方濯驟然回了神,猛地移開目光,才慢慢感覺到自己臉上似是有什麼東西燒了兩分。他有些慌張地一擡頭,正對上唐雲意那張嬉皮笑臉的皮,一時惱羞成怒,擡腳就踹。
而唐雲意卻已經預判到了他接下來的動作,趁着他擡腳時猛地往旁側一竄,跑上房頂,就這樣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兔崽子,跑得比狗還快。”
方濯嘴上嘟嘟囔囔罵了他兩句,回頭悄悄看了柳輕绮一眼,有些做賊心虛。那當師尊的晃晃扇子,笑眯眯站在他身後,擡手拍拍他的後背,讓他将腰挺起來。
方濯下意識地一挺腰,啪地一下便高出去兩分。身後傳來柳輕绮的聲音:“大好少年,别駝背呀。”
方濯憋了氣,又聽到他說:“看看,挺起來不又高了幾分嗎……行啊阿濯,長得都快比為師高了,看來你晚上多吃那兩碗飯真管點用。”
當即宛如一隻碗驟然倒扣在水面上,從邊角處湧出幾點咕噜咕噜的氣泡來,方濯沒憋住,轉頭對上柳輕绮那雙微彎起來的笑眼,有些得意又有點無奈地笑了。
經由師兄弟這麼一打趣,空無一人的街巷似乎也顯得不再怎麼令人不安,待到行至花嶺鎮住民最多的地方的時候,三人不約而同地閉了嘴,再度回歸了一片寂寥的空蕩蕩的夜。幾人的目标是去往鎮子最西頭的花神廟,便必須穿越一大片院巷,時至深夜,街上商鋪皆以關閉,村戶像是一隻隻漆黑的眼睛,沒有一個人開燈。方濯一邊往前趕路,一邊留了個心眼,那街上牌匾寫着“染坊”二字的,他都把位置記在了心裡,又在經過人家門口的時候瞧了一眼院子裡是否挂着晾衣架,若懸了鵝黃色衣衫的,也足夠他再多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