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湧入腦海,何骢眸光微動,眼裡猝然閃着點淚光,轉瞬即逝不再能分辨了。
姜容漪繼續道:“多年來,皇後娘娘暗地中信奉巫蠱,對宮中嫔妃皇嗣多加咒怨。有人曾在椒房殿宮牆角下,發現了殘破的泥塑,拼湊之後正是巫蠱邪術中信奉的邪神。聖上最恨邪術,擾亂人心,迫使心術不正,我朝早有禁令,皇後娘娘陽奉陰違,借邪術害人。”
她說着掀開包裹,破碎的泥塑就在其中。
莊衍懷:“岑姑姑仔細認認,這是誰的東西。”
岑姑姑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撿起一片細細端詳,半晌放下道:“皇後娘娘殿中,确有一間密室,除了娘娘自己,沒有人進去過。有回皇後娘娘忘記關緊密室的門,奴婢透過縫隙,瞥見了一眼裡頭的神像,似乎就是這副模樣。”
魏懋侍奉着何骢,又飲下了一枚金丹。
何骢的臉上恢複了血色,念過手裡的佛珠,走上前去,注視了那由碎泥片拼湊起來的神像,冷哼一聲,擡腳下去。
包裹裡的神像化作了齑粉。
“臣妾最後要呈上的,人證物證俱在。”姜容漪轉頭,對馮良道,“勞煩馮公公把外頭的人領進來。”
“是。”
馮良出去片刻,再回來時,身後跟着一名太醫。
姜容漪打開了第三個包裹,裡面是一堆燒過的灰白香粉。
她呈在太醫面前,問:“這東西你可還記得?”
太醫微微颔首,朝着何骢一揖:“記得,當初微臣奉聖上之命,到觀雲苑裡為娴妃娘娘把脈,娴妃娘娘脈象平穩,卻有過度嗜睡神思乏累之症。微臣勸娴妃娘娘不必過度擔憂,懷胎婦人多有此症,是娘娘心細如發,讓微臣拿走了宮中的香灰,驗驗其中成分。”
何骢似是累了,回到座上,阖目打坐:“驗出了什麼東西,但說無妨。”
太醫:“香灰中含有麝香,劑量雖小,藥性卻烈,摻雜在多種香料中,光靠鼻子去聞,根本難以察覺。這對母體和胎兒都是大大的損耗啊!”
“此香正是皇後娘娘送到臣妾宮中的賞賜。”姜容漪哽咽道,“當初姜家獲罪流放,臣妾不知聖上苦心,也跟着犯了錯,在精舍前擾聖上犯心。臣妾是關心則亂,可臣妾的心一直都給了聖上,給了我們共同的孩兒。”
“香料查出來問題時,臣妾已吸入過多,早已無力回天。那天的雨并不足以使臣妾小産,是皇後的香料使臣妾失去了孩兒,使臣妾和聖上夫妻離心!”
姜容漪攥着手帕,擦淨滿面淚水。
擡眼看向何骢,冷峻的眸光中閃過些什麼。
這個孩子懷得不是時候,快要來到這世上時,李貴妃身死,三皇子何邈關入掖庭。
何骢久不立太子,不代表在他的心中沒有儲君之選。
在何骢心中,李貴妃的位置不可替代,何邈是最像自己的兒子。
姜容漪心知肚明,在這風起雲湧之時,何骢根本就不會讓她腹中的孩子降生。
這點摻雜着麝香的香灰,有幾分是何骢的心意?
何骢垂眸,沉默半晌,上前扶起了姜容漪:“做錯的不是你,你跪什麼。”
姜容漪彎唇莞爾,側頭靠在何骢的心口。
幾十年的帝後相伴,幾十年的夫妻情誼,都算不得什麼。
這捧香灰的責任,何骢盡數推給了韋燕真。
是啊,數罪加身,再多擔一份罪責,也算不得什麼吧。
塵埃落定,新罪舊事一一清算,人證物證俱在,韋燕真毫無翻身的可能。
何骢走到韋燕真面前,韋燕真終于回過神,有了反應,轉過頭紅着一雙眼,瞪着何骢。
兩人對視之間,幾十年的情愛,都成了灰燼。
何骢擺了擺手,示意内侍把韋燕真口中的粗布取下來。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韋燕真揚唇冷笑,聲音嘶啞:“何骢,我恨你。”
何骢揚手揮下,那一掌卻沒有落到韋燕真的臉上,在半空停住,垂落到身側。
“送去掖庭罷。”
“何骢,我恨你!”
“唔!”
嘴再次被塞住,沒有了控訴發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