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去尋二殿下時,奴婢是跟着的,不過皇後娘娘沒讓奴婢上去,叫奴婢在萬明樓下的不遠處候着。沒過多久,奴婢聽到一聲巨響,走近去看就是二殿下的屍體。”
韋燕真表情逐漸僵硬,臉色驟變,指着岑姑姑和何苒兒:“你們……”
何骢厲聲道:“把這毒婦的嘴給封起來。”
魏懋應是,領着幾個小公公在韋燕真的嘴裡塞上粗布。
她雙目猩紅,血絲遍布,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喉嚨裡發出嗬嗬聲。
莊衍懷:“出了這樣大的事,你為何不報給聖上。”
岑姑姑磕頭道:“奴婢進宮就跟着皇後娘娘,實在不忍做告發娘娘之事,唯有盡力規勸娘娘,讓娘娘主動認錯。”
她說着,卷起袖口,展示臂間血紅的擦傷,“皇後娘娘不肯,還險些把奴婢投入了井中,幸好當日公主殿下來了皇後娘娘宮裡,奴婢這才撿回一條賤命。”
何苒兒擦去眼角的淚,啜泣着問岑姑姑:“岑姑姑也是宮中老人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幫母後隐瞞了。父王為何多年沒有皇嗣,宮中嫔妃為何懷了胎屢屢出事,弟弟妹妹們不能健康誕下,這些事你都一一給父王說清楚。”
何骢聞言一震,面色鐵青,橫眉瞪大了眼睛怒道:“你們到底還瞞了朕多少事!朕命你如實道來,否則誅你九族。”
岑姑姑全身癱軟,再開口時唇齒打戰,險些把舌頭咬了下來:“奴婢說,奴婢都說。十年前德妃娘娘懷胎,皇後娘娘命人給德妃娘娘灌下了一碗紅花;七年前李昭儀小産,是皇後娘娘買通了接生的穩婆,把胎兒在肚子裡活活耗死……最近一次,是幾個月前,娴妃娘娘的小産,也是皇後娘娘暗中手筆。”
韋燕真被押解着,放棄了掙紮,靜靜坐在何爍的屍身前,不為自己辯解一句,仿若岑姑姑所述罪行與她無關。
朱钗掉了滿地,華服染上污泥,頭發散亂,神色憔悴,昔日的中宮娘娘,成了街邊最不起眼的瘋婦人。
何骢睨了韋燕真一眼,手背青筋突起,快要把掌心的佛珠捏碎,他朝莊衍懷揮了揮手。
莊衍懷會意,代何骢審問,上前一步,站在岑姑姑的身前。
雖不在呈事司遠近聞名的地牢裡,他的手裡也沒有拿着寒光恻恻的刑具,所見之人皆倒吸涼氣。
“數條罪證狀告皇後,非同小可,僅你一面之詞不足為信。”
帝王的懷疑落到每一個人的身上足有千斤之重,岑姑姑捂着癱軟的雙膝,盡量直起了身子:“奴婢的話句句屬實,絕無半句欺君之言。”
這些事情太遠太久,岑姑姑又是韋燕真宮中的舊人,當初韋燕真做下這些事時,以一個宮婢的遠見,不保留罪證反而是正常的行徑。
沒有證據,僅憑一個宮婢的狀告,不足以動搖韋燕真的中宮之位。
衆人以緘默回應如此的焦灼境地。
面前,一具覆蓋白布的皇子屍身,被押解着的皇後,跪在地上的宮婢,場景何等荒謬。
風卷殘雲,也在無聲無息中悄然揭示着什麼——背後并不為人所知的肮髒和血腥。
“本宮有證據。”
清冷的聲音響起,像是刮起了一場料峭的風,衆人打了個寒噤。
指節輕叩蹀躞玉帶,莊衍懷薄唇微抿,擡了眼皮,看向聲音源頭。
姜容漪從何骢背後站出來,交手行大禮跪拜:“聖上,臣妾有證據。”
她看了一眼韋燕真,“皇後害臣妾小産,确有其事,這些時日以來,臣妾唯恐更多姐妹被皇後娘娘毒手所害,潛心查找樁樁件件的罪證。”
何骢眸中閃過訝異,在他眼中,姜容漪良善溫順,最不該做出指證之事。
一夕之間,身邊的兩個枕邊人皆大變性情,作為帝王,他難以承認自己的識人不清。
又一重濃重的不悅壓上心頭,他指着姜容漪:“既然早就查到了,為何不報!”
姜容漪語氣平靜:“臣妾是妃,娘娘是後,臣妾狀告皇後,這是以下犯上,臣妾不敢。”
胸腔劇烈起伏,何骢扶着桌沿,咳嗽不止,火氣上湧,服用的金丹起了藥效,渾身燥熱,皮膚一塊塊幹裂開。
“聖上莫要動氣了,秋日風寒,顧惜着自己的身子吧。”
見何骢要脫外袍,魏懋極盡安撫,将何骢的外袍往上拉,反被推開。
“現在朕命你狀告,拿出你搜羅出來的種種證據,是謹遵皇命,不是以下犯上。”
姜容漪迎上何骢的目光,沒有半分膽怯:“星霜,把東西和人都帶上來。”
“十年前,給德妃娘娘灌下藏紅花,不是皇後娘娘所做的頭一樁惡行。當年聖上尚在潛邸,宸妃姐姐小産血盡而死,大皇子活了下來,卻還是與襁褓中染上天花而亡。”
“适時雖有天花疫病,可疫病并未嚴重到在皇城中擴散的地步,聖上百般叮咛囑咐,讓府中人做好防疫,大皇子初誕,無人敢懈怠半分,可還是不慎染上了天花,這是為何?”
她捧起面前的一件衣裳,呈給何骢:“聖上請看,這件是大皇子亡故時所穿的衣裳,臣妾找太醫驗過,衣裳裡層塗有天花病人的膿液。”
何骢接過衣裳,手指拂過衣衫内側繡着的小字,的确是大皇子的乳名。
當初若非宸妃難産而死,坐上中宮之位的就不會是韋燕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