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她說不出這樣的話。
韋興珠一懵,蓄在眼裡的淚水沒落下來,啜泣聲停了,因為楚照槿哭得比她還可憐。
她滿腹求情的話堵在喉嚨裡,楚照槿說自己在莊衍懷面前說不上話,她給楚照槿跪再久,也跪不來那些錢财。
楚照槿生得明媚,粲然生動,言行舉止都散着灼人視線的光豔,這樣的一張臉,罕見地顯露出欲說還休的嬌弱情态。
落下的淚比春日的雨還要柔,砸在人心上,軟軟揪了一下。
楚照槿顫聲:“皇後娘娘要怪罪,盡可怪罪臣婦罷,夫君是為了我,才一時失态動怒。”
韋燕真把她牽到身邊,輕拍楚照槿的手:“怎麼會怪你呢,這回是本宮母家做得過了,委屈了夫人。你救了娴妃娘娘,也救了她腹中的皇嗣,本宮喜歡你還來不及。”
韋燕真從腕間卸下了個镯子,戴到楚照槿手上,算是對她的賞賜。
何苒兒憤憤的,本想多說幾句,被韋燕真叱住,讓她把新收的面首帶回去,别在宮裡張揚。
楚照槿還忍着同她們吃了盞茶,韋燕真才放她出宮去。
離了椒房殿,走在宮道上,身後有人喚了句侯夫人,楚照槿松了一半的氣重新提起來。
回首,那人楚照槿認得,是觀雲苑的星霜。
想到是姜容漪要找自己,楚照槿沒推辭。
一開始宮道上還有宮婢内侍匆忙來往,越走,人煙越是稀少,她知道星霜帶的不是去觀雲苑的方向。
楚照槿停住,問:“娘娘這是要約我去何處?”
星霜沒說太多,隻道:“侯夫人請随我來。”
楚照槿記得住宮裡的每一條路,這條路的盡頭,有一處,被視為宮中的禁地。
姜容漪身懷六甲,胎還沒坐穩,最忌諱沖撞,她帶着自己去哪兒做什麼?
掖庭。
姜容漪宮裝素雅,氣質清幽,不論是眼下在那面發黴的朱牆下靜立,還是那日在梅花簇擁下讀詩,都沒什麼差别。
“貿然喚侯夫人來此處相見,是本宮失禮。”
楚照槿搖頭:“娘娘帶臣婦來此處,自有娘娘的考慮。”
姜容漪莞爾,問:“侯夫人救了本宮的命,心思純良,是本宮的救命恩人,那日夫人勸我當心,可是猜到了什麼?”
楚照槿心弦繃緊,面上并無異樣:“不曾,臣婦見娘娘身體不适,擔心娘娘,随口囑咐罷了。”
牆内,傳來女子的刺耳尖叫,俄頃,嬉笑怒罵不絕于耳。
門上挂了鎖,留出一道拇指粗的縫隙,内侍守在一旁,手裡攥了把鑰匙。
楚照槿忍不住側目往裡看了一眼,瞅見一道身影,她見過那身宮裝。
溫婕妤。
宮裝破爛,滿是污漬,昔日嬌豔秾麗的女子蓬頭垢面,頭臉被白布随意纏了一圈,早有些歪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她沒有耳朵了,也瘋了。
但手裡還不忘捧着那對金耳铛。
溫婕妤出身算不得高,憑着皇帝的寵幸才帶着家族走到了今時今日。
那是她的榮耀。
割耳的傷口多日不治,饒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傷口腐爛生膿,蛆蟲從爛肉爬到了唇邊。
臉上發癢,溫婕妤停止怒罵,皺眉,捉住那隻蛆蟲,在手裡凝視半晌,塞到嘴裡。
胃裡翻江倒海,楚照槿扶着牆,捂着胸口幹嘔起來。
饒是猜到她會如此反應,内侍重新把門掩上,星霜給她遞了碗水。
楚照槿灌下去,涼意沖擊肺腑,把那股洶湧的腥氣壓下去。
“侯夫人都看到了什麼?”
“暗香園裡娘娘落水的地方,臣婦看到了潭底。”
姜容漪沒想到楚照槿會如此作答,垂眸思索片刻,再睜眼,目光灼灼:“夫人是聰明人,此前本宮還躊躇要不要同夫人推心置腹,看來是本宮心胸狹隘了。”
掖庭内,是真相,亦是危機。
所有擔憂于此刻浮出水面,在黑寂的湖面上凝成毒蛇的杏子,肉麻的窸窸窣窣聲中舔舐上肌膚,酥麻的觸感不易讓人産生任何的警覺。
擡眸,大口張開,淬毒的利齒懸在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