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熱鬧的大廳,一下靜默了。
捷塞郡對未婚男性的貞潔要求簡直嚴苛到一定程度,尤其是他們這些荷爾蒙無處發洩的男大,在婚前哪怕是跟朋友獨自相處一會兒,都會被戴上“不安分”的帽子,受到道德的譴責。
盛名在外的安德森家族,每個月都會對家中未婚子弟進行貞操測驗,不合格的會被直接逐出家族。
而背景設定裡的亞裔渣男,在轉學來的第一天就在課堂上大談私事,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是個萬人斬。
從此被視為異類。
所以元寄楚和同學們的關系都不大好。
如果被他們知道,自己正在被西蒙斯追殺,他的下場一定會很慘吧?
直到有人向元寄楚伸出手。
蘭斯洛特繼承了安德森家的淺棕發色和蔚藍的眼睛,擺足了貴族的禮儀,掌心向上,平靜注視元寄楚。
《無限戀綜》在遊戲正式開啟前,構造的設定都是一團數據,而且沉迷聲色犬馬的亞裔渣男元寄楚很少去上課。
大廳裡所有學生,包括年輕人,都是在這一刻才對這位亞裔渣男有了清晰的認知。
“這是元寄楚?”
“對,就是他,上次還問蓋伊要不要打炮。”
“肯定是編的,蓋伊那個下等的白皮豬怎麼可能被這樣的……渣男看上啊。”
“怎麼長得這麼……”
對方躲在高高的五層奶油蛋糕後面,像個毛絨絨膽小的小動物,眼睫顫啊顫,确定了外面沒有危險後,才小心翼翼探出一隻白皙的手。
像一片雪花飄落到蘭斯洛特的掌心裡。
一個脾氣暴躁的男同學忍不住怒罵一聲:“f**k,蘭斯洛特,你拉他幹嘛?”
被系統捂住雙耳的元寄楚一無所覺,他輕盈地離開電梯,怯生生躲在蘭斯洛特身後。
實在太小了。
身量完全足夠藏在蘭斯洛特背後。
捷塞郡的學生們從小就被培養戶外運動的興趣,成年後一個個體型都突破一米八五,每個都是校橄榄隊足球隊還有排球隊的好手。
元寄楚不僅小得可憐,肌膚白得像雪、嘴唇豔得像血、發色如窗棂烏木般漆黑。
好像童話中的落難小王子來到了現實世界。
完全無法與記憶中約炮狂魔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暴躁男同學語氣本是很兇的,想要說“你不要裝聾作啞”,卻與元寄楚濕潤的茶色眼睛對視上了。
話到嘴邊,說出的變成了“……你是成小聾子,還是小啞巴了?”
尾音亂顫。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也分不清自己是見到渣男後正義感爆棚,還是怨恨元寄楚不理自己了。
“安德森家不歡迎失禮的客人。”
蘭斯洛特簡短說。
他在學校裡待人處事一向溫和,這是第一次拿家世壓人。約馬賭場最大的投資方就是安德森家,他有足夠的權柄在第十層發表這樣的話。
可元寄楚在設定裡對他做出的事情更失禮。
是的,他并不是為了維護元寄楚。
單純讨厭粗魯無禮的人而已。
這位男同學被随之而來的保镖請了下去。
系統此時才松開了元寄楚的耳朵,溫聲說:【好了,不用怕。】
【無限戀綜為您準備的身份沒有那麼差勁。】
元寄楚悄悄松了口氣。
抓着蘭斯洛特的衣角又緊了一點。
他在捷塞郡讀的也是理科類專業,男多女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比他高。
元寄楚在人群裡突兀矮下去一截,被襯得像迷路的幼貓,隻有找個人貼着,才能尋到一絲安全感。
大廳裡金碧輝煌,穹頂繪着古典油畫,室内奢侈地修建了小型噴泉。
到了用晚餐的時間了。
安德森家的助理本想提醒蘭斯洛特,最重要的客人西蒙斯不知所蹤,可看見元寄楚整個人都貼在蘭斯洛特身上的樣子,便默默住了口。
忙于與同學應酬,蘭斯洛特不知道西蒙斯已經得知了自己的醜聞,并且打算以幫他報複元寄楚來要挾他讓出生意場上的部分利益。助理倒是知道一點,可是眼下——
西蒙斯遲遲未到。
不知道出了什麼意外。
侍者們魚貫而入,在正中的長桌上放下精美的菜肴。
蘭斯洛特任元寄楚在後面攥着自己的衣角,往最上首的位置而去。
系統好像并沒有欺騙元寄楚,他身份沒那麼低嘛。
元寄楚走到哪,旁邊的人就跟着散開了一些,直到他和蘭斯洛特坐下,後面的人才敢坐下。
當牽扯到家族利益時,本該平等的同學關系中便出現了階級,更何況蘭斯洛特剛剛驅逐了一個人出去。
元寄楚悄悄挺直腰闆。
他以為是自己把别人吓得不敢擡頭了,甚至先于蘭斯洛特,坐到了主座的位置上。
蘭斯洛特坐在他左手邊——屬于侍者的位置,安靜為元寄楚擋住其他位置望來的目光。
晚餐剛剛開始,現在桌子上隻擺放了前菜。
元寄楚彎起眼:“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啊?”
“……”
蘭斯洛特沒有回答。
是小聾子還是小啞巴?
元寄楚狐疑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切換語言:“你聽不懂中文嗎?抱歉,我英語不太好。”
蘭斯洛特搖了搖頭。
會中文的意思。
“你長得好帥啊。”元寄楚托着臉,指頭在臉頰上壓陷幾處軟肉。
【好色】人設又被觸發了。
擁有這個人設後,他看到長得不錯的人嘴巴都癢癢的,不知道是想誇人家還是想親嘴了。
因為對面是男的,他的沖動沒那麼明顯。
眼前的年輕人長得确實很好,棕發藍眼,氣質是溫和的矜貴,雖然不說話但是一直安安靜靜聆聽元寄楚的碎碎念,在聽到元寄楚的贊揚後,耳尖微微泛紅。
元寄楚以為他天性不愛講話。
背闆雕着花環花束的椅子很寬大,能坐下兩個元寄楚,元寄楚往邊邊挨了點,想跟蘭斯洛特說點悄悄話。
太遠了,還是有被人聽到的風險。
他輕輕對蘭斯洛特招了招手。
安德森家的年輕繼承人稍稍蹙眉,但仍是低下頭顱,稱得上是“溫順”地湊到男生唇邊。
這麼近的距離,元寄楚發現他脖子上挂了一串十字架。
與他身上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裝并不違和。
元寄楚小聲提醒他:“我得罪了西蒙斯,可能會連累你,我馬上就會離開這裡。”
說話時,他唇瓣裡的甜膩熱氣一陣一陣往蘭斯洛特耳朵裡鑽。
蘭斯洛特瞥了他一眼:“沒關系。”
這是元寄楚第一次聽到他說話,中文發音很标準,音質很沉,像調過弦的大提琴。
元寄楚以為他不知道西蒙斯的厲害,便補充:“西蒙斯就是賭場的主人,我還得罪了蘭斯洛特,他們倆應該會聯合起來對付我。”
侍者在這時候把蛋糕端了過來。
縱使浪費食物是貴族間習以為常的事情,卻不是蘭斯洛特的習慣。
被元寄楚擠過的蛋糕不能給其他同學分食了,侍者切下一塊送至蘭斯洛特面前。
他用刀叉分開一顆最鮮嫩的小櫻桃,放到元寄楚面前的碟子上,再度說:“沒關系。”
“蘭斯洛特沒有和西蒙斯聯合。”
他輕描淡寫提及設定裡的兩位大人物,沒有任何懼怕的意思。
這顆櫻桃是今早從安德森家的莊園現摘的,裹了蜜糖二次加工,去過核,果肉嘗在嘴裡清甜可口。
元寄楚眼睛亮了。
此人一定是什麼不得了的隐藏NPC!
元寄楚頓時神清氣爽,也不覺得自己倒黴了。雖然跑路失敗了,但是他竟然在逃跑路上遇到一個如此權勢滔天還善良的好心人。
好幸運。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離開賭場嗎?”
元寄楚眼睛亮閃閃。
他不知道演繹類副本的通關條件是什麼,但能看出約馬賭場很危險。
無論是被他剛剛暴揍一頓的西蒙斯,還是隻在背景設定裡出場的蘭斯洛特,随便來一個人都能捏死他。
如果能離開這裡,遊戲的難度會大大降低。
蘭斯洛特目光下移,落到元寄楚的右手腕骨上。
這裡佩戴着一個款式怪異的腕表,每一個進入賭場的人手腕上都有。
細細的金屬帶子緊緊勒住白皙細嫩的皮膚,表帶精細地刻着荊棘花,正中深色的表盤上顯示着數字。
“你出不去了。”
蘭斯洛特誠實說。
“籌碼不能相互贈送,能消除你賭債的,隻有西蒙斯。”
元寄楚早就注意到這塊腕表,以為上面顯示的數字是裝飾品,此時定睛一看。
——【-900000000】
個、十、百、千、萬……
這個不會是元寄楚欠下的錢吧?
長長的數字讓元寄楚這個對數字很敏感的理科生都透不過氣來了,他呼吸一窒,哆哆嗦嗦重新數了三遍,兩眼發直。
據說他們電氣專業的,畢業後大多都是去電子廠裡擰螺絲。
他要擰十輩子的螺絲,才能還清債。
系統:【您欠下的賭債單位是美金。】
……六十輩子。
救……
哪怕是身處遊戲裡,這龐大的數字仍讓元寄楚眼前發黑,找不到一點希望。
——
——
元寄楚被蘭斯洛特帶到了賭場八樓。
電梯出去,先是一個大型的休息室,跟任何普通的娛樂場所沒有區别,鋪設豪華。轉過兩個安保嚴密的大門,才是核心賭博區域。
人影稀疏,這裡是貴賓才可以涉足的地方。
前面一路暢行,元寄楚便認定了身邊的年輕人身份不一般,捏緊了他的衣角。
直到最後一個關卡,他才被攔下。
“張嘴。”
嚴肅公正的賭場荷官如是說。
亞利克剛收拾完籌碼,在門口看見了元寄楚。
不對勁。
嘴巴太紅了點,臉也粉粉的。
許多亡命之徒都在嘴裡藏着作弊的工具,亞利克下意識也認為他嘴巴裡有。
元寄楚張開嘴,任憑對方檢查:“啊——”
連舌釘都沒有打。
亞利克端着元寄楚的下巴仔細往裡瞧了瞧,目光從柔軟的舌頭,深入到濕潤的口腔。
盯得有些久。
元寄楚确實沒藏作弊儀器,以為亞利克還在懷疑自己,便将唇齒分得更開,舌尖往旁邊頂了頂,在腮幫處頂出一道鼓鼓的弧度。
……好了吧?
元寄楚張嘴張得有點累了,眼底微微閃着水光。
“夠了。”
遠處傳來了西蒙斯的聲音。
亞利克微頓,松開了手。
年輕的賭場主向他們走來,他的臉色還有點發白,在視線捕捉到元寄楚的這一刻,笑意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