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惠感受到蘇尚卿指尖的冰涼,忙後退一步。
“雯姐兒,你如今才多大,怎麼能将‘成婚’這樣的字眼挂在嘴邊?”瀾惠沉聲訓斥雯姐兒。
雯姐兒不怕瀾惠,瀾惠是她的依靠,她也是瀾惠的依靠,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是這個世間最親密的人。所有人都有可能不要她,唯有瀾惠不會,瀾惠會堅定不移選她。
雯姐兒自認為沒說錯話,在她看來,蘇尚卿待她極好,比張用塢待她還好。
既然他比她父親待她還好,她父母也和離了,他為何不能當自己的父親呢?
雯姐兒眨眨眼睛,小聲嘀咕:“我又沒說錯。”
瀾惠将雯姐兒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渾身上下冒着冷汗,有些許不自在。
雯姐兒是她的女兒,說錯了話,她自然要替雯姐兒道歉:“真是對不住,童言無忌,雯姐兒說了冒犯你的話,我在這替她向你緻歉。”
瀾惠鞠躬略表歉意。
蘇尚卿心中五味雜陳。
他承認,早在瀾惠是張用塢的妻子時,他就喜歡上瀾惠了。他出身貧寒,幼時沒了母親,後來又沒了父親,家産被黑心的親戚奪了去,從此寄人籬下。
父母相繼離世,影響到他的情緒,導緻他屢試不第,親戚見他連書都讀不好,半點用處都無,便将他趕出家門。
為了謀生,他徒步來了荊州府城,想在荊州城找一份工做。
隻可惜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不了重活,沒有人願意請他做工。餓得實在走不動路,倒在了路邊。
他當時頭昏目眩,僅有一絲意志尚存,隻在恍惚中記得,一隻白淨的纖纖玉手從馬車車簾伸出,命随侍的奴仆救他一命。
自那日後,他時時刻刻想着念着這位女子,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他可以斷定,心裡住了一個她。
後來他想方設法去打聽這位女子,才得知她是張家的大奶奶,張用塢的妻子。
當時的他,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光,居然觊觎别人的妻子。
但他實在深情難忘,又在某日街上看到了瀾惠的回眸一笑,雖是對張用塢笑,卻像一個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一生都無法抹去。
如若瀾惠在荊州,他情願一輩子待在荊州做一個小小推官,至少能夠悄悄看她那麼一眼,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真正讓他心潮澎湃的,是瀾惠與張用塢和離的消息。
這讓他覺得,自己也能得到那可望而不可求的人。
眼前之人,是他日思夜想的人,讓他夜不能寐,她因為雯姐兒言語冒犯,向他緻歉。
蘇尚卿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些許小事,孩童天性使然,況且姑娘也說了,這是童言無忌,蘇某不會介懷。”
瀾惠松一口氣,“多謝蘇……蘇公子,蘇公子正是有一顆寬容之心,才不會計較雯姐兒的童言無忌。”
蘇尚卿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輕撫雯姐兒的頭,蹲身下來,溫聲問:“雯姐兒方才玩了什麼好玩的呀?”
說起玩樂,雯姐兒眼睛瞬間亮了,跟蘇尚卿唧唧哝哝說了一大堆。
蘇尚卿也不覺得厭煩,十分有耐心地聽完,每句話都給了回應。
瀾惠忍不住插了一嘴,“難怪雯姐兒喜歡你,她的父親都沒做到這個地步。”
如今提到張用塢,瀾惠内心毫無波瀾,像是在說一個素未相識的陌生人。
瀾惠主動跟蘇尚卿說話,蘇尚卿大喜過望,連忙站起身,回道:“我……我喜歡像雯姐兒這樣的小孩。”
瀾惠莞爾一笑。
“叔叔,我們去放煙花好不好?”雯姐兒嬉皮笑臉,“母親說放煙花好危險,不讓我放,讓别人放給我看,我覺得這樣沒意思,還是自己點燃煙花才有趣。叔叔,你陪我放煙花好不好?”
說到最後,雯姐兒還向蘇尚卿撒嬌,不停搖晃蘇尚卿的衣袖。
瀾惠大驚失色,“雯姐兒,快向蘇……蘇叔叔緻歉,你不能這樣。”
“真是對不住,今日雯姐兒又冒犯你了。”瀾惠滿是愧疚之色,“今晚回去,我定好好管教她。”
蘇尚卿不會放過這個與她們相處的機會,“無礙的,她愛玩,那我便陪她玩。”
迎着瀾惠關切的目光,蘇尚卿和聲細語道:“姑娘放心,我會多加小心,不會讓雯姐兒出事。”
瀾惠擔心的不是這個,她咬着唇角,好些話都堵在嗓子眼,一句囫囵話也說不出。
雯姐兒才不管這些,能有一個人陪她玩樂還不知疲憊,她喜不自勝,拉着蘇尚卿的手往前跑,差點忘記身後的瀾惠。
她回頭望了眼瀾惠,招手道:“母親快跟上!”
瀾惠無奈,與貼身侍女淡風和溶月對望一眼,跟上前方的雯姐兒和蘇尚卿。
雯姐兒見她疾步上前,心裡樂開了花,帶着蘇尚卿往前跑。
“慢些跑,當心摔着!”瀾惠揚聲道。
“知道啦,母親,我會小心的!”雯姐兒頭也不回。
瀾惠見着他們二人的身影逐漸與月色融為一體,擔心自己會與他們走散,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