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李道玄毫不在意地撤回視線,垂眼間嘴上輕嗤,“皮肉之下皆白骨,本王對這種俗人沒興趣。”
同伴怒了,“就你最清高,我們都是俗人!”他一時氣鼓鼓,甚至半開起了不着邊際的玩笑,“我看不一定,萬一那沈娘子剛好命裡克你呢!你且等着!”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光看那沈娘子豁達從容之态,就于其他娘子不同,我瞧阿蠻萬一嘴上說着不喜,後邊指不定可勁追着人家跑呢!”
他懶得應答,隻默默轉動酒杯杯壁,垂眸不語。
李道玄手上帶着露指玄皮手套,手套下露出的指節白皙瑩潤,随着杯壁轉動愈發勤快,靛青杯壁與瓷白指腹相觸碰,他的指尖也随之染上淡淡粉色。
沈情隻帶了翠芽進雅間,其餘奴仆被她留在了大堂。
點了吃食,剛吃到一半,沈情忽然又想吃隔壁街上小販賣的芝麻胡餅,于是她笑眯眯地看向翠芽。
翠芽走了,雅間隻剩沈情一人,她抽過冰絲帕,慢條斯理将嘴上擦了一道,随後起身走向雅間後門。
有間酒樓二樓除卻靠圍欄處有幾桌喝酒的地兒,其餘往裡便是客宿房,住着各種各樣來往長安的旅人。
大堂一片熱鬧沸騰之聲,無人知曉,先前飲酒的幾位少年已經各自散去,有的去往隔壁兇肆,有的回到大堂,目光一一排除坐在大堂的客人,李道玄則與一個同伴留在了二樓。
黑煙狀的東西滿屋子亂竄,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亂,藍袍少年吃力揮劍,卻始終追不上黑煙尾巴,甚至差些被其傷到。
這時一道長劍破空而出,唰地一聲穿過黑煙身體,将其牢牢定在牆壁。
黑煙掙紮着從口中發出凄厲刺耳的慘叫。
同伴不堪忍受捂住了耳朵,李道玄卻和沒事人似的,手持劍鞘而立,冷眼乜着它。
少年滿頭烏發盡被紅繩高束,顯得身姿愈發颀長,挺拔如松。這時他說:“它撥了一道分身出逃,你且去追,我留下處理這東西。”
同伴視角轉向窗邊,果真見一道微弱的黑煙溜出了窗戶,他當即大喝一聲:“妖物,哪裡逃!”人跟着從窗戶翻出,追黑煙而去。
此刻屋内僅剩李道玄一人。
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周身懶散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身戾氣。
李道玄桃花眼微眯,手中轉動着牆上劍柄,惡狠狠道:“你是剛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的東西?從哪個出口逃出來的,說!”
随着劍鋒轉動,黑煙好似受了極大痛苦,它哭喊道:“啊啊啊沒有!我沒有!我哪兒來那麼大能耐打破那結界?我是十多年前逃出來的那一批妖!後來結界封閉,就再也沒有其他妖逃出來!”
為了鑽出結界,它差些神形俱散。它戰戰兢兢躲在一處修養了十幾年方才凝聚出實體,怎料出師不捷,這才剛吃了一個孩童補身子,傷還沒完全好,它就被這群小道士給捉住了。
聽見這一回答,李道玄清醒了些,不過此刻眼中依舊滿是陰稠。
他從牆上拔下劍。
黑煙恢複了自由,以為這少年抽哪門子風要放過自己,當即準備溜走,不料下一刻:
“啊啊啊——”
李道玄手輕輕一擡,一道黃符飛出貼上黑煙軀體,黃符刹那無火自燃。
黑煙也随着燃燒的符紙一同消散,湮滅于天地間。
李道玄還沒等将劍送入鞘,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翠芽,你跑那麼快做什麼!”随之伴着少女不滿的嬌嗔聲。
下一刻,鋒利的劍刃橫向少女脖子處。
沈情吓得立刻噤聲,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望着眼前人。
李道玄抿着薄唇,眼底滿是被人打擾的不耐,“長廊設了結界,你怎麼來到這的?”
沈情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我不知道,我是追着我家婢女來到此處的。”
說完,她眼睛向四周觑了觑,卻不見熟悉的人影,驚恐之餘她面容流露出幾分疑惑:“奇怪,我明明看着翠芽跑進來的。”
李道玄冷眼望着她,手中力道突然加大了幾分,沈情清楚地感覺到脖子處傳來的細癢疼痛,以及有溫熱的液體自她頸間滲出。
對方冷冷道:“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