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灑在幽深大院,漾着四溢流光,瀾郁攏了攏披風,不動聲色的看着那塊強勁有力的牌匾——蘇府。
蘇茗影搭上侍女腕,緩慢下馬車,裙擺微漾着,她看着那塊牌匾,心裡多些踏實,接着門仆探出頭。
裡面高呼的聲音傳來“大小姐回來了。”
瀾郁站在她身旁,疑惑的看着蘇娘子噙着淚水的樣子。
回家不好嗎?
為什麼會哭呢?
傳來兵荒馬亂的聲音,接着,那扇紅漆大門猛得打開,一下子湧出來好多人。
半高的稚兒小跑過來,抱着蘇茗影的小腿,軟聲“姑姑。”
蘇茗影彎腰将粉雕玉琢的團子抱起來,大大咧咧的道“言兒乖,姑姑帶你去玩,好不好呀。”
瀾郁看見蘇娘子側身躲過侍女接過要抱的動作,随着人流回府。
她本是衆星捧月的蘇家小姐,族人愛護,一遭入了狼窩。
瀾郁被人請到正廳,原本是萬沒有這般規矩的,是蘇茗影堅持,說她是她的知己。
瀾郁無端加入一場家宴,推杯問盞,其樂融融。
蘇家人皆是習武者,性情豪爽,待人熱情。
蘇茗影拿着酒杯來到瀾郁面前“在蘇家,姑娘不必拘束,你救了我,便是蘇家的恩人。”
瀾郁含笑道“哪裡,不過是順手的事,娘子嚴重了。”
蘇茗影的父親蘇陌文走過來,聽了以後,認真彎腰作了一輯“與姑娘而言,是小事;與蘇家,卻是一等一的大事。”
瀾郁往旁邊稍微挪了挪,算是屈膝還禮“前輩言重了,查出兇手便是要緊。”
“哼,偷雞不成蝕把米,當日求娶我時,跪于天地,立下血誓,此生唯我一人,全是謊言。”蘇茗影多吃了幾盞酒,她不忿道。
蘇家人清早,得下人禀告,大小姐禮佛時,被賊人所擄,下落不明。
可把蘇陌文吓得夠嗆,派出一隊隊人去找。
殺妻者皆為畜生,她蘇家因着蘇茗影的緣故辦了多少事。
即要清算,那便奉陪到底。
瀾郁因着“病體”滴酒未沾,她看着喝醉的衆人,安慰着倚在她身上的蘇茗影“你還有傷呢,别喝這麼多,傷身。”
蘇茗影迷離聽見一道富含關切的聲音“害,沒事,當時我随父從軍時,還嚴重呢。”
“那你怎麼辦?要和離嗎?”瀾郁問道。
她想起清月曾經說過,當今世道寬容,隻要女子不滿,便可和離,歸于娘家。
“為什麼要離?”蘇茗影帶些壞意道。
瀾郁正欲去瞧她,就聽見一句“他甯氏欠我蘇家的,都要還,我随過去的三百萬糧草,一萬蘇安弟子,千家店面鋪子都要還。”
瀾郁聽着她絮絮叨叨,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時而配合的點點頭,看着趴倒一片的人,她緩慢起身,走到外頭喚來小厮侍女。
瀾郁走出去,忽來的涼風,她掩唇咳着,病弱其實不是假象。
到一處小巷拐角處,她蹲在那,不安的搓着胳膊,她把披風忘那了。
她這才想起,泱泱好久沒來了,她不知道泱泱的蹤迹。
或許主人就是杜撰的吧。
瀾郁想着她哪裡值得那般珍貴之物。
倏忽,暖意落下,冰冷的天地憑空出現個火爐,溫暖着她。
“快了,相信我。”
瀾郁依舊蜷縮在那,不敢去擡頭看,帶些顫意“你說我的家人是不是也像那般,四處找尋我的蹤迹,從早到晚。”
賀遲緒也蹲在那,披風将瀾郁蓋的嚴嚴實實的,透過底下,遞過去個火爐“會的。”
“那你呢?”瀾郁手握着湯婆子,她又言“若我有一天消失了,你會找我嗎?”
賀遲緒看着那團,心裡陣陣刺疼“會的,如果有那麼一天,尋遍九州,入六域,也要找你。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找你。”
瀾郁嘴角微彎“好,我會等你,等你來找我。”
她又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成為一個為非作歹的人呢?”
“那便把你帶回啟光山,幽都實力再不濟,也能護下一個人。”賀遲緒話語裡盡是認真。
像是許下某個承諾,鄭重而莊嚴。
瀾郁噗嗤聲笑了出來,她掀開披風,面對着他,帶些俏皮和揶揄“那貴公子是想金屋藏嬌喽。”
好巧不巧,是紅色的披風。
涼風習習,美人掀面,賀遲緒一時怔然,随爾,他溫和的低聲詢問“對啊,不知雲昭姑娘給不給我這個機會啊。”
賀遲緒暗啞的聲音傳入她耳朵,四肢蔓延微許麻意。
瀾郁嘴角勾起笑意,然後慢慢起身,她順着賀遲緒的動作,将那個紅色的披風披在身上“看情況吧。”
賀遲緒看她臉色蒼白,走到她面前,自覺的蹲下,彎着腰“不知我能否有這個榮幸啊。”
瀾郁懷揣着湯婆子,低垂鴉睫,看着帶着安全的後背,鬼使神差的趴上去“今日,便準你一回吧。”
瀾郁趴在那,她們不想用靈力,想如尋常百姓般,一步一步走着。
盈輝灑在二人身上,照亮了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