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豐川官學門口有秩序的停着直到拐彎處的騾車和馬車,有私人接自家少爺的,更多專門來掙個外快的。
每到這時候都顯示一番擁擠,不過有專人維持,再加上學子們不會一起出來,倒也算是暢通。
找好車講好價錢,其實也不算講價錢,問問都一個價,中年男人拉着客很熱絡,辛承望三人邊看景邊與之說着話。
聽到羨慕,李卓樂的誇他自己在學院内多麼厲害。
看這麼能聊,辛承望就歇了嘴,轉而跟一旁的陳增開啟話茬子。
跟上車不與車夫搭腔相比,陳增與賢弟有說有笑,聽着賢弟講他的家人,陳增也籠統說了幾句陳家人。
不細說是覺的沒啥說的,種地、幹農活,每天那麼重複,鄰裡之間也不是沒龌龊,在賢弟面前想不出一點好。
可辛弟不這麼覺的,一會問是不是晚上有螢火蟲,一會問有沒有桑樹吃過桑葚嗎,神情滿是好奇。
陳增在這方面其實是自卑的,掩飾着點頭“有吧,忘了”糊弄過去。
他從小在村裡長大,對村裡一點好印象沒有,哪怕是家人也常常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争吵,當初念書,各房鬧的撕破臉,猙獰的面孔現在記憶深刻。
要不是他從小坐得住,唯獨隻剩他願學,全家改為支持他,感情修複,恐怕還會跟當初一樣不相往來。
辛承望沒發現,以為陳增寡言不知道怎麼說從小長大的村莊。
他兩輩子從沒吃過桑葚、連桑樹都沒見過,對這時候的村落環境啥都好奇。
想到渺渺炊煙、青山綠水,難免向往,對淳樸良善的村民也心生好感。
當然了,他也知道哪都有壞人,但總相信,世上還是好人多。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他堅信着。
*
騾車走走停停,李卓和車夫聊了一路,離巷子口還有一條道,三人就下來了。
往裡面不好轉再說車夫轉出來也費事,都是人家,巷子也窄,門前還都是小孩玩耍。
倒是辛承望沒想到他隻一提,倆兄長問也不問就點頭跟着下,蠻好笑的。
剛轉彎就見辛氏牽着安安的手在家門口觀望,他直接喊着娘和安安上前。
安安這孩子一聽到動靜呼呼的跑來抱着腿,李卓哈哈笑話這小子想爹了,陳增看着不由說了句這孩子長的跟賢弟真像啊。
李卓點頭,“是吧,都這麼說。”
辛承望聽着笑,讓安安叫伯伯好,小孩聽話的直接喊了。
倆人樂呵,大聲哎,掏出銅錢說買糖吃,辛承望直接推了回去,說用不着。
隻好收回,有點可惜剛才路上忘了買點糖葫蘆啥的逗孩子,一路光說話去了,真忘了。
辛氏上下打量兒子,說完瘦了趕忙要接過行李,辛承望搖頭笑着說沒有,行李也自己拿着沒給,對娘說回家,又往後介紹了陳增。
辛氏立刻将拿行李的心思擱置了,連忙誇贊起人來。
李卓是鄰居,哥倆一起長大,認真算的話,這可是兒子第一個帶回來的朋友呢。
面對辛氏的熱情,陳增是不知所措又高興,聽着誇贊不知怎麼回話,隻說着賢弟更好,賢弟不嫌棄交我這愚笨朋友。
辛氏就覺的這孩子性子真好,于是誇起來更不客氣。
李卓從旁邊看的笑不停,嬸這誇陳增,陳增誇賢弟,竟然還能聊上,笑死個人。
進家門又是給舀水又是說想吃啥,辛承望連忙說在學院裡吃了早飯來的,又便宜樣數又多,省的麻煩。
辛氏徉瞪了一眼,“麻煩什麼,給你們做飯我高興,中午我給你們包餃子吃。”
李卓歡呼一聲,“嬸,那我可得吃上好幾盤,你做飯手藝可比我娘強多了。”
辛氏聽這話,指指這孩子笑的說不出話。
辛承望和陳增也樂,李卓這性子就是讨長輩喜歡。
洗完臉收拾完,李卓回家去,陳增站院子裡欣賞銀杏樹,又被叫去書房參觀。
陳增哪裡能想到能有這樣寬敞一間屋專門做書房,還有上了漆層幾層高的書架。
老家一間屋子一房,一張床一排娃,條件好的分家都不存在一屋子住一娃。
不想回憶這些,站院子裡細心觀賞。
瓦房、四方院子,每處都收拾的齊整、幹淨,還有這大樹,綠蔭下涼爽聽着蟬鳴、鳥叫,心中平靜。
等以後,自己也要有這樣的家該多好。
又想到這樣環境下的賢弟,心地善良,絲毫沒看不起自己,欽佩又憧憬,這才是書香人家呀。
辛承望見舍友擡頭站那看樹,沒去打擾,找到安安撅着個小嘴在那,蹲下身輕聲問怎麼了?
安安别扭着,辛承望逗他,沒想到這孩子說才不會幾天沒見就忘了爹爹,是爹爹不記得答應安安的事了。
辛承望直接抱起親了口小臉笑了,“哈哈,怎麼會忘呢,背書對吧,咱們約定好的。”
安安雙眼睜的溜圓,摟着爹爹脖子咯咯笑。
才不會生爹爹氣呢,隻是安安以為爹爹回家就會最先跟他親近,沒想到又是跟奶奶又是跟一個陌生伯伯在那說話,吃味兒了。
李卓回家放好行李,問李母要了點錢,提着長衫跑到兄弟家就見安安正坐在腿上背書。
看人來,安安下了腿,但聽到爹爹說下午回來接着背又高興了。
陳增和李卓也逗他,問想吃什麼回來給帶。
安安搖頭說不要,逗的倆人笑誇懂事。
陳增出門路上還說教的真好,小孩子臉上白淨、身上幹淨的,可是難,更别說不要糖,反正是第一次見這麼懂事的小孩。
又說老家裡娃跟黑潑猴似的,想想就頭疼,不能比。
辛承望擺擺手,“别這麼說,陳兄,安安是就家裡巷子玩,衣服也每天洗,當然幹淨,小孩子得看教。”
陳增面上點點頭,其實心裡不贊同,有的孩子天生就壞,撒謊打架的,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可不是教能改的。
不過這些事賢弟沒見識過,倒也沒必要說出來。
*
豐川廟在縣城西側,一個祭祀、上香的廟宇在這時代總歸是縣城内所有百姓的祈福、寄托之地。
所有縣城無論大小,寺廟、學院如同縣衙是必不可少的。
這裡道路寬敞,前面一溜都是賣香等店鋪。
上台階進入,沒走多久有山有水有樹,雕刻圖案的石橋下還有個湖,聽說是很久之前就有的。
雖住在縣城,但來這裡就是花錢,日常奔波生計的人們來一次不易,笑容帶着虔誠。
好像跟其他人比,确實三人有點不一樣。
這個怎麼說呢,讀了書知道世間道理,知道因果,但舉頭三尺有神明,一半信一半不信吧。
陳增先開口,“學院裡但凡下場的,不說自己了,家人都會來上香求中,捐香油錢,要真是求了就管用,那就都中了。”
李卓點頭,“我也更相信自己的才學,來也就圖個心安,也看看景。”
辛承望連忙阻止,“陳兄,李兄,這裡還是不要說這個了。”
怎麼都不敢相信,倆兄弟比他都清醒,不迷信。
怪不得有的讀書人發誓也不當回事,不信這個自然不信有報應。
照這樣看來,還是有敬畏之心的好。
辛承望心裡這麼想,拍拍胸口。
而李卓和陳增被這麼一阻止,再看兄弟這麼認真,哪怕心裡奇怪,但也不再說。
三人走向山頭上的廟宇,石階灑掃的幹淨,廟宇外觀是朱紅色的,有些地方褪色但也看得出維護修繕的勤。
走上來發現山頭沒多高,台階也齊整直直的,不費多少力氣。
又因為寬,可以兩頭下,人潮并不擁擠。
進門味道大,兩個光頭和尚站門口收錢給香燭。
三人買了一般的香,拒絕買香包和平安符,這個比外面貴多倍,真覺的坑人。
要不是帶香來不準進廟堂來,也得從外面買,裡面買三根外面買一把子。
還有香包,就個灰色小布袋裝點點艾草,竟然10文錢一個,外面帶刺繡的才5文錢一個。
廟前有個兩人寬的香爐,三人持香彎腰三鞠躬拜了拜插|入其中,燃燒的味道太沖讓三人都咳了咳。
走入廟裡,就正中間一個觀音菩薩,金光閃閃。
擡頭看去,悲天憫人的神像,真的讓人心靈震撼。
此刻啥也不想,走到蒲團前一跪,閉眼祈禱着,睜眼後有僧人遞上簽筒。
辛承望緊張的搖着,出了好幾次笑話,因為不會搖,好幾次搖出一半,手忙腳亂的把簽裝回,搖了也不知是第七還是第八回終于隻搖出一個。
要跟着一起出來的被左右李卓、陳增倆人手一堵裝了回去。
僧人擦擦锃亮的腦門汗,裝沒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