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 開隆八年
正值陽春四月,萬物複蘇,天地間綠意盎然。
豐川縣城尋常的一天,來往之人忙忙碌碌,車馬川流,各處傳來叫賣聲,如此煙火氣息,構成古色古香的一幅畫。
縣城不大不小,處于中等,但不管大小,八卦總是傳播的飛快。
可總有那麼特殊之人,絲毫不關心外邊如何紛紛擾擾。
城内靠東一處四方院落内,一個穿着兩層薄襖、黑發束帶的年輕人正折返似的走動,間或停下咳嗽兩聲。
隻見這年輕人臉皮白淨,眉濃目黑,身形偏瘦,看起來弱不禁風一書生,但眉眼卻透着堅韌,實乃沖突。
咳嗽漸消,年輕人拍拍胸口,擡頭長舒一口氣。
雖心裡迫切想痊愈,但咳嗽一天天的明顯減輕,也是寬慰。
啊,若是有一副藥喝下去就立竿見影,該多好。
青年想到這裡知道不現實,不由笑着搖搖頭,接着走動起來。
重新活一回,他無比珍惜。
其實就在半月前他還不叫辛承望,更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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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父母在她小時就離婚再有家庭,把她扔給了外婆。
唯一沒料到的是,沒等她有出息好好奉養,上天就在她初中時帶走了這位唯一真心愛她的人。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這位老人都緊握着她的手囑咐,“要好好活着,做個有用的人。”
那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爸媽,但雙方家庭的存在已占據兩人全部心神,每一次上門要錢都越來越難,最終在高二那年被辍學了。
剛滿18歲的她,走出校園想的是掙錢的機會多的是。
可出了校園後才知道沒有學曆的後果,連高中學曆都沒有的她,沒幾天就被生活逼進了紡織廠。
相比别的地方要大學學曆,這裡初中沒上的都要。
招人就一個要求,18歲到45歲身體健康的女性。
她不甘心,白天在流水線上忙成機器人,深夜躲着自學。
明明已經熬了三年,重新上學的錢都攢好了。
可不過一閉眼,竟就從她變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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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間,眼睛都沒力氣睜開,但耳邊聲音是一下沒漏聽。
婦人啜泣擔憂的幹啞聲“望兒,望兒,望兒·······”不停在他耳邊呼喊,喊的時候壓着低音,但時常還崩潰的朝另一個人吼。
明明聲音是陌生的,但竟然能聽懂。
婦人很多時候跟挑刺似的,但另外一人也沒回嘴。
也就早中晚熬藥喂藥的時候,倆人說話和睦些,婦人還喊相公倆字。
夫妻倆說着之前喂藥都喂不進,現在勺子靠近嘴邊就主動咽下去的時候,唯一的語氣輕松。
給擦拭手和額頭時婦人還像知道他有意識似的,說着來看望自己的人名,絮叨着家裡發生的大小事。
即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這濃濃的愛子慈母之心。
此時心底不禁自嘲第一次做這麼真的夢,以往也想着天降新爸爸媽媽抱着自己說愛她,自己是唯一的孩子,但年齡越大就不願再做了。
等夢醒了,也不知還記得一二嗎。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并不如她想,腦子裡霎時被灌入這人的一生。
男孩出生後被取名辛承望,自出生抓周,親人準備的就是筆墨紙硯,别的沒有。
能開口說話就被教導背書,父母及親人話裡話外就是要好好念書,考取功名。
辛父總是講着先祖雖是很遠很遠村莊裡的一個分支,但有遠見,知道代代種地隻會田地越來越少,最終淪為地主的奴仆。
先祖不願這樣,攢夠了錢就賣了所有田地,抛下家鄉的一切在這豐川縣城買房安家落戶。
隻希望後輩代代能識文斷字,有個别的謀生,不要再辛苦種着地還吃不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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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樸實的願望尋常人都懂,但不代表小娃娃能明白。
一開始直點頭答應讓家人笑,可随着巷子裡其他家小孩能成天玩,就原主不能,隻天天讓讀書練字時,逆反之心随着年齡越來越重。
看着很認真,但根本不往腦子裡記。
眼看着十年過去,辛父都從童生擠成了秀才功名,他還沒長進,連個童生都沒過,辛父花錢花人情的把他弄進了城内唯一的官學。
記憶很快到了成婚之時,成家立業後原主可算是改變了些,想着努力了。
生活卻沒讓原主一直如意,媳婦難産,即便是找來大夫也無濟于事,拼最後一口氣留下了孩子。
經此一遭,原主大受打擊,心理逃避又渾渾噩噩起來。
如同大樹,外表依舊,内裡腐朽。
這次乍暖還寒之際,原主風寒加高燒,猝然倒下。
她不理解為什麼一絲求生意識都無,隻有解脫之意。
明明有這麼好的家人,再說死了又不是一了百了········
也罷,如今既已成為了他,從今往後她就是辛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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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日高燒褪去,隻剩鼻塞咳嗽得慢慢好。
連大夫都不停感歎,脈搏從未有過的有力。
辛父辛母大喜,即便大夫說如今慢慢修養就好也沒大意,依舊一日三回煎藥讓兒子喝下。
看着送走大夫回來滿臉笑容的父母,辛承望也嘴角一彎。
接受家人,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