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錦玉出生于一個世代書香門第的貴族家族,父親柯葵是郡學貢生,母親賞氏是前朝太後胞妹之女。
她自幼熟讀經史,擅長騎射,姿态儀度更是娴雅。
聖宗十七年,東南興州龍勤反叛,柯錦玉率三千兵力随福建總督李化出征興州。在平叛過程中柯錦玉接連攻破叛軍十個營寨,一戰成名成為南夏第一個女将。
後柯錦玉定遼東,平西南南昭十三寨,抵東海倭寇入侵,多次交戰皆以少勝多,一時間成為南夏風頭最盛的,百姓間流傳千古的神仙人物。
至此柯錦玉拜相封侯,在最風光無限之時被聖宗親自指婚嫁給裴宗祈的父親裴堅為妻。
當時裴堅隻是一個小小兵部侍郎,衆人皆歎一代女将最終不過與尋常女子一般也需要相夫教子。
日志隻記載到這,晏甯不得而知後續之事,想必柯錦玉與裴堅婚後之事都保存在國史實錄館。
但僅看這些,晏甯感到無比震撼。
史官所記錄,僅寥寥幾筆,晏甯讀起來卻無比沉重。
字裡行間她看得出柯錦玉在前朝為官也非易事。
盡管她戰無不勝,為官之路卻依舊被群臣反對,遭同僚排擠,甚至于被皇室忌憚。
一邊朝中文官冗雜,武官無能,需仰仗她的才華平内攘外,一邊又忌憚嫉妒她的軍功,以她是女兒身而拼命打壓她。
晏甯的身上泛起了一層戰栗,她無比佩服這樣優秀的巾帼英雄,可同樣的她亦十分困惑。
這樣優秀的女性将領,理應該被單獨記載到正史列傳之中,流傳千古,供後世子孫傳揚。
可為何南夏史書之中并無她的名字,後世子孫竟然也無人知曉南夏史中有這樣一個英雄人物。
千年之後的晏甯,更是在現代對此人聞所未聞。
究竟是誰!抹去了她本該流芳千古的一生。
晏甯緩緩合上了厚重的日志,她的眼眶微微泛紅,雙手止不住地握拳。
晏甯暗自發誓,她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不僅僅是因為柯錦玉是裴宗祈的母親,還因為這樣的女子,本就應該被後世所知曉。
晏甯迅速地翻看了藏書閣内的所有前朝日志,之前在現代徹夜研究文獻一目十行的本領,如今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就連午膳時分,劉公公來喚她用膳,她都未曾起身。
一轉眼,屋外的日光由熱烈逐漸昏黃變成柔光,透過窗棂打在晏甯手中的書冊之上。
“晏大人。”劉公公輕叩房門,喚醒了沉溺于書冊之中的晏甯。
晏甯揉了揉發酸的雙眼,長時間盯着書冊看,她感到眼前已經有些模糊。
“劉公公何事?”晏甯緩緩起身,長時間一個姿勢讓她的身體有些僵硬,骨骼發出咯咯的聲音。
劉公公弓着腰,恭敬地笑着對晏甯說道“丞相大人來找您了?”
“丞相?”晏甯有些奇怪,經常來史館的丞相,就是左相嶽忠闵,他來找她做什麼。
晏甯站起身,向樓下走去,走到門口遠遠地看到藏書閣園内的樹下,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槐樹前。
秋風拂過,枯黃的樹葉順着風滑落落在那人身側。
那人遺世獨立,一身傲骨。
晏甯的心瞬間軟了起來,快步向園内走去,劉公公緊跟在晏甯身後。
“玄甯!”
裴宗祈緩緩轉過身,笑着看向小跑向自己的晏甯。
劉公公聽到晏甯喚裴宗祈的小字,詫異地看向兩個人,驚訝的眼睛止不住地在兩人之間打轉。
“你怎麼來了。”晏甯的眉眼止不住的喜悅。
裴宗祈的眉眼帶笑,含着溫柔的情意看向晏甯“今日辦理公務總是盼着酉時,終于盼到日落西山,一刻也等不及匆匆趕來,盼着與娘子一同回府。”
“娘,娘子?”劉公公摸了摸頭上的虛汗,有些結巴的開口道“晏大人是右相的夫人?!”
兩人這才發現跟着一同出來的劉公公,裴宗祈面上的笑斂了斂,換上往日一副溫潤模樣。
“吾妻與劉公公一同在藏書閣共事,還望劉公公多多照顧甯兒。”裴宗祈的态度溫和,給足了劉公公顔面。
雖看似是托劉公公照顧晏甯,實則是在施壓于他,讓他不要為難晏甯。
劉公公讪讪一笑,慶幸當日晏甯要盤點藏書閣,自己未曾與她撕破臉“裴相這是何話,晏大人是守藏史,藏書閣自然是為晏大人馬首是瞻。”
晏甯笑着看了眼緊張的劉公公,對裴宗祈道“劉公公與諸位内侍都很照顧我,大家做事也都很認真。”
裴宗祈垂眸去看晏甯,聲音無比溫柔“遇到任何困難來内閣尋我。”
晏甯點點頭,随後對劉公公說道“劉公公,今日我先下值了,想必明日大家都整理好了全部書冊,明日一早,我們便開始重新為書冊編号,正式進行盤點,您看如何。”
劉公公低着眉沖晏甯笑笑“晏大人這是什麼話,藏書閣上下自然是聽晏大人吩咐。”
晏甯與裴宗祈别了劉公公,兩個人順着宮牆往外走。
青石闆路鋪滿顆顆圓潤光滑的六棱石子,黛瓦白牆,此刻晏甯卻并不覺得壓抑。
“夫人晚膳想用些什麼,我與夫人去城中白礬樓用膳可好?”
晏甯才想起來自己今日看了一天的書卷,過了餓的時候,如今竟不覺得餓。
她搖搖頭“今日要早些回府,玄甯忘了,昨日我答應了秀荷看她的功課。”
裴宗祈隔着寬大的繡袍捏了捏晏甯的手掌“夫人平日裡不是陪這個,就是答應了那個,何時能勻一勻時間給我。”
裴宗祈的語氣引得晏甯輕笑,晏甯沖他俏皮地眨眨眼“相爺這話怎麼宛如獨守空房的深閨婦人一般,如此哀怨。”
裴宗祈輕哼,掃了眼偷笑的小娘子“可不就是如此。”
晏甯四下看了看,四下無人,她墊腳悄悄飛速親了一下裴宗祈的側臉,随即低下頭小聲道“今晚送走秀荷後,一整夜的時間都留給玄甯。”
裴宗祈微微一怔,随即濃烈的笑意迅速染上了他的眸子,一向乖覺得娘子,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如此乖張的舉動,讓他着實吃驚。
兩個人乘車回到了相府,李姨娘早早地就候在了東苑。
見到裴宗祈與晏甯同行歸來,李姨娘有些吃驚,她有些局促的開口道“相爺,夫人。”
裴宗祈沖她點點頭,轉身進了内室去換常服。
“秀荷來了多久了。”晏甯取下官帽遞給綠蕪。
李姨娘腼腆一笑“來了不足一個時辰,夫人,昨日秀荷見你嘴角有些起皮,想必是秋日幹燥,所以秀荷特意熬了清熱解毒的蓮子綠豆玉竹湯,你可要喝一些。”
李姨娘打開甜湯的蓋子,香味瞬間彌散在屋内,剛剛晏甯還不覺得餓,如今被這香氣吸引,倒是引得晏甯有些饑腸辘辘。
晏甯瞧了瞧那熱氣騰騰的甜湯,咽了咽口水“秀荷先幫我撐出一碗晾在一邊,待我換了常服再來吃。”
李姨娘興高采烈地點點頭,晏甯轉身去了内室。
裴宗祈正巧剛換好了身淺紫色的常服,他紫色袍衣外側套了身輕柔的月影紗袍,漸變的紗袍仿若被朝露浸染過的紫霞,泛着柔和的光暈。
領口與袖口皆以深紫的錦緞鑲邊,繡着精緻的雲紋,似有祥雲中靈物隐匿其間。腰間束着一條同色系的絲縧,上挂着一塊玉玦,正是他生辰當日晏甯所贈。
晏甯見到裴宗祈眼中閃過一絲驚豔,裴宗祈身材挺拔,面容俊朗,舉手投足間盡顯清貴與閑适。
“相爺晚上還要出門?”
“不出門。”
晏甯挑挑眉,上下打量着裴宗祈,他這身打扮甚是好看,隻是居家穿,着實有些過于繁雜,不過既然裴宗祈喜歡,晏甯也并未再言其他。
裴宗祈見晏甯隻是看了幾眼便去内室換衣服,緊跟着走了進去“夫人不喜歡我穿此衣。”
晏甯側目有些疑問,她擡眸疑惑道“沒有,你穿起來很好看。”
裴宗祈鼻息間擠出輕笑,對不解風情的小娘子屬實無奈。
“玄甯,你換好了衣服便出去等我吧,我也要換一身常服。”
裴宗祈的嘴角彎着,從後面抱住晏甯,将頭埋入晏甯的肩頸輕輕蹭着“夫人換衣還要避着我嗎?”
晏甯推了推粘在自己身上的大狗“别鬧,秀荷還在外面。”
見裴宗祈未動身,反而輕輕親吻她的後頸,晏甯感到後頸又麻又癢,縮了縮脖子轉身想躲開卻被裴宗祈圈在懷裡。
四目相對,裴宗祈俯下身欲親吻晏甯,晏甯卻撐着裴宗祈的胸口,欲要推開他“玄甯!”
裴宗祈不再逗晏甯,輕輕地在她唇角啄了一下,溫聲道“在外室等你。”
随後戀戀不舍地放開晏甯,起身去了外室。
相比于裴宗祈的精心打扮,晏甯隻套了一襲月白绫羅長裙,領口以銀線繡着細密的梅花,精緻小巧,暗香浮動。
她簡單地挽了一個尋常發髻,便出了内室。
到了外室晏甯看到裴宗祈正在喝李姨娘帶來的蓮子綠豆玉竹湯,李姨娘手捧着書卷站在裴宗祈的身側,兩人神情專注正一同看着手中的書卷。
晏甯出來看到這一幕,李姨娘長相清秀婉麗,與裴宗祈站在一塊外貌上看起來十分登對,晏甯心裡有些不舒服。
“在看什麼?”晏甯輕聲開口,語氣中摻雜了些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意。
聽到晏甯的聲音,李姨娘高興地擡起頭說道“相爺在看我的功課。”
裴宗祈将手中的甜湯喝光,将碗放在桌子上“拿去給夫人看吧。”
李姨娘點點頭,期待地看向晏甯。
晏甯看了眼被喝得一滴不剩的甜湯,心中酸澀之感愈甚。
她壓下了心頭莫名的酸意,溫聲對李姨娘道“秀荷,拿過來與我看一看。”
晏甯與李姨娘坐在書案前仔細的研看李姨娘的功課,裴宗祈随便找了本書,随意地靠在榻上翻看。
屋内,爐中香料正緩緩燃燒,淡藍色的輕煙絲絲縷縷地升騰而起,逐漸彌漫開來。
帶着淡雅的香氣,輕拂過垂落的絲幔,繞過雕花的窗棂,于光影交錯間,落在幾人身上,倒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天漸漸暗了下來,晏甯看完了李姨娘的功課又教了她許多字,綠蕪輕輕叩門進來詢問是否要傳膳。
忙碌了一日晏甯倒是覺得很餓“秀荷,今日便先到這兒吧。”
李姨娘點點頭,一雙又大又水的眸子看着晏甯。
晏甯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應當留李姨娘在東苑用膳。
往日與李姨娘看完詩書都是留她在東苑一同用了膳才回去,可是今日,她掃了眼在一旁看書的裴宗祈,莫名地她并不想李姨娘在兩人身側。
還未等晏甯開口,裴宗祈合上書卷,淡淡開口“玉明,送李姨娘回飲綠閣。”
聽了裴宗祈的話,李姨娘咬着下唇,眉頭微微蹙起,含着水的眸子期待地看向晏甯。
聽到裴宗祈的話,晏甯的心中酸澀消散了些,她沖李秀荷笑笑“今日天色晚了,秀荷早些回去,路上小心些。”
李姨娘點點頭,有些不舍地開口問道“夫人,下次我什麼時候可以來呀。”
“我已經讓劉媽尋了先生來府内,你若是想學自有先生來教你。”裴宗祈淡淡開口道。